第七章 爱人(第2/6页)

狄仁杰不由轻叹了口气,道:“面容安详的尸体,显然是被一击致命的,而且杀人者为死者所熟悉,死者在毫不防备的情况下被杀,所以表情松弛。死后马上又被连砍数刀,血液尚未凝固,所以鲜血横流,溅满全身。至于那些面容痛苦的尸身,死因则不好说,仿佛是死于某种疾病,或者中毒,总之是在经历了巨大的肉体折磨后才死去的。不过,这些死者身上的砍伤,却是在死后一段时间以后才有的,当时死者的血液已经凝结,所以砍杀导致的流血很少。”

沈槐叹道:“狄大人说得太有道理了!想来肯定是这样的。”

狄仁杰道:“沈将军,现在就请你带领属下,把所有的尸体再清理一遍,按照我们刚才所说的这两种情况区分一下。如果发现还有另外第三种情况,再留待我查看。我与从英再去看看别的丹房。”

“是!”沈槐答应一声,连忙招呼了几个属下布置起来。

狄仁杰道:“从英,你随我来。”

两人依序走入其余的那些丹房,简单地看了一下,狄仁杰几次想开口说话,但又都咽了回去。最后,他们来到最狭小的那间丹房中。狄仁杰道:“从英,你看看榻下的洞口,有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袁从英探头下去看了看,道:“没有。这个洞口上的泥盖板和周边的泥地十分契合,而且紧贴在墙边,很难被发现。看来,暂时还没有人动过这里。”

“嗯。”狄仁杰点点头,又环顾了一下四周,道,“从英,你还记不记得沈槐说过,大约半年前,曾经有些工匠被带到这里来修建房屋?”

“记得。我刚才查验尸体的时候也留意了一下,这些房舍建的时间确实都不长。”

“嗯,其实你我二人第一次夜宿此地时,我就已经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从英,你再看看这间丹房,却十分陈旧,绝不是半年前新建的。”

“对,这间丹房确实和别的都不同,屋舍狭小,建筑陈旧,肯定比其他的丹房和观殿都建得早。”

狄仁杰点头:“这一点十分重要。”他看看袁从英,突然问,“从英,你还好吗?”

袁从英掉头往门外走去,说:“大人,我很好。”

狄仁杰又叹了口气,跟在他身后也走了出去。一出门,就碰上兴冲冲跑过来的沈槐,见到他们就说:“狄大人,从英兄,你们说得太对了。弟兄们已经把所有的尸体都清理过了,确实就只是这两种状况,并没有第三种。”

狄仁杰满意地点头道:“很好。如此,我们今天的勘查就算是卓有成效,可以打道回府。”

陈松涛也来到他们面前,对狄仁杰道:“刚听沈将军说了狄大人的发现,真令松涛佩服之至啊。”

狄仁杰含笑摆了摆手,忽然眼睛一亮,盯着热泉瀑布看了一会儿,才叹道:“这里还真是别有洞天呐,可惜被歹人利用,变成了一个杀戮的现场。”

陈松涛附和道:“是啊,是啊。咱们并州附近本就颇多奇观。狄大人,看见这个热泉瀑布,倒令松涛想起了并州的另一处胜景。”

狄仁杰瞥了他一眼:“松涛想说的是恨英山庄吧?”

陈松涛道:“是啊,那恨英山庄里也是热泉遍布,颇为奇特的一个地方。松涛听说,狄大人前日已经去过了?不知山庄女主人冯丹青是否给狄大人看了范老先生的尸体?”

狄仁杰冷冷地回答:“看是看到了,只是死因还有诸多疑问,老夫正在踌躇之中。”

袁从英突然插嘴道:“大人前日才第一次去恨英山庄,查案尚需时间,陈大人何必如此催促?”

陈松涛道:“袁将军,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何曾催促了?这案子是我并州都督府委托狄大人帮忙办理的,我连问都不能问了吗?”

狄仁杰道:“从英!陈大人,请莫多心。老夫只是需要多几天时间而已,但凡有所突破,我一定会及时与并州官府沟通。正好,老夫还想请陈大人帮个忙。”

陈松涛拉长着脸,问:“什么忙?”

“老夫想要沈槐将军协助办理恨英山庄的案件,沈将军是并州官府的人,也可起个代表和监督的作用。”

陈松涛道:“这倒没什么问题。松涛这就将沈槐派给狄大人,请狄大人随意差遣。”

再次奔驰了一个半时辰,一干人马才在晌午过后回到城内。陈松涛和沈槐将狄仁杰和袁从英送到狄府门口,便自行离去。

狄仁杰目送他们走远,才松了口气,正要招呼袁从英进府,袁从英突然一催马拦到他面前,轻声道:“大人,从英就不进去了。”

狄仁杰诧异:“怎么?你要去哪里?”

袁从英垂下眼睛,道:“大人,我、我认识了几个朋友,住在您这里不方便经常与朋友相聚。因此,从今天起,从英就不到您府上住了。”

狄仁杰大惊,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袁从英看着他的神情,勉强笑了一下,道:“大人,等我找好住的地方,会让人把地址送给狄忠,您以后有事找我,就让狄忠送信给我。当然,现在有案子在办,我还是会天天到您这里来的。我……走了!”说罢,他冲着狄仁杰一抱拳,也不等狄仁杰回答,就催马飞快地离开了。

狄仁杰在原地呆了半晌,直到狄忠从府门里面跑出来,叫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

无知无觉地回到书房,狄仁杰颓然坐在案边,长久地发起呆来。

东市,九重楼酒肆。

狄景晖用缎被蒙住脸面,在床上不停地翻来覆去。陆嫣然端着一碗醒酒汤走进来,斜坐在他的身边,轻声道:“景晖,我熬了碗酸枣葛花根的醒酒汤,你喝了吧。喝下去会舒服些。”

狄景晖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就着陆嫣然手里的碗,一口气喝干了醒酒汤,又倒回到床上,抱着脑袋不停地呻吟。

陆嫣然深深地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呢。昨晚上拼命地闹,今天难受成这个样子。”

狄景晖翻着身,嘴里嘟囔着:“不用你管,你走开。”

陆嫣然道:“景晖,你不能再躺了。已经过了未时,刚才狄大人就派人送信到酒肆来,要你马上回去一趟。来人说狄大人正在到处找你,很着急。”

狄景晖坐起身来,似乎一下子清醒了不少,默默地开始穿衣服。

陆嫣然一边伺候他,一边说:“景晖,会不会是袁郎把昨晚的事情和狄大人说了?”

狄景晖低声道:“不会,他一个字都不会说的。而且我敢肯定,袁从英现在已经离开我爹那里了。”

“为什么?”

狄景晖沉思着说:“我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也算阅人无数,看人还是有些把握的。我原本以为,袁从英和我父亲身边其他的侍从一个样,故而一开始就从心底里看不起他。可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昨晚上才算是真的见识了。坦白说,如果不是现在的局面,我真的很愿意和他交个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