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对质(第4/7页)

沈槐低声应道:“是的,陈大人在找你和韩斌。”

袁从英轻轻点了点头:“韩斌,就是这个孩子,他的身上藏着蓝玉观案件的真相。跟随在大人身边整整十年,办案时我总是把搜集到的全部线索交给大人,由他来总结梳理,揭开谜底。这一次我本也应该这样做,但当我发现蓝玉观的案件牵扯到狄景晖时,我犹豫了。案件的真相还不清楚,我无法判断狄景晖究竟有没有罪,如果我将韩斌交给大人,一旦大人发现狄景晖有罪,那么他必将遭受到沉重的打击。这几天来,我很清楚地感受到大人对狄景晖的舐犊之情,我不敢想象大人会怎样面对狄景晖的罪行。但是假如我不交出韩斌,又该如何处置这个孤苦伶仃的小孩呢?他已经失去了唯一的亲人,还面临着被灭口的危险,如果没人帮他,这孩子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说到这里,袁从英苦笑起来,道:“沈贤弟,愚兄不是一个很聪明的人,过去每每遇到纷繁复杂的局面,我都习惯向大人求助,但这一次,却偏偏不能去问大人。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带着韩斌,就此隐姓埋名远走他乡。我想,也许这样做既可以保住孩子的一条性命,也可以从此湮没蓝玉观案件的真相,那么或许大人会感到轻松些吧。但问题是,即使狄景晖有罪,大人就会因此而不希望揭露蓝玉观的真相吗?那些在蓝玉观案件中冤死的人们就白白死了吗?我自己的良心也断然无法接受这种结局。”

袁从英停止了述说,定定地凝视着前方,仿佛又陷入了无尽的困扰之中。

沈槐轻轻地叫了声:“从英兄。”

袁从英从遐思中被唤回,抱歉地微笑:“沈贤弟,对不起。我跟随在大人身边十年,已经习惯了孤独,除了大人,我没有任何朋友,像今天这样与人倾心交谈的机会非常少,我都恍惚觉得是在自言自语。”

看到沈槐略显惊诧的表情,袁从英摇摇头,继续说:“刚到大人身边的时候,他就嘱咐我‘慎独’,开始时我并不十分理解,但在经历了几次阴险的骗局之后,我明白了,怀疑别人是大人处于他这个身份的必然选择。而我,作为他身边的最后一道屏障,也无权顾及个人的喜好和愿望,否则我就无法承担好保护大人的职责。所以,没有朋友就没有朋友吧。在大人身边,我倒也不觉得孤独。可是这次……”他忽然笑起来,“我怎么说起这些来了。沈贤弟,你别在意。”

沈槐摇了摇头,垂下眼帘。袁从英安静了片刻,方正色道:“我方才谈到,因为蓝玉观的案情不明,我一直无法决断该如何行事。直到在蓝玉观前听到了狄景晖和范泰的对话,我才终于可以断定狄景晖罪行的程度。他有罪,但那是被人欺骗之下所犯的罪,情有可原,罪不至死,所以我才出手解救他和陆嫣然。我助你把狄景晖送回狄府,就是希望大人能够和狄景晖当面对质,听到狄景晖亲口陈述案情,从而亲自对儿子的罪行做出判断。我觉得,大人应该得到这个决断的权利。沈贤弟,你说呢?”

沈槐急忙点头:“从英兄所言极是。”

“可是狄景晖现在在都督府的监房里,我们该怎么办?”袁从英问,眼中闪出狡黠的光。

沈槐斩钉截铁地道:“设法把他救出来,送到狄大人那里。”

袁从英应道:“太好了,愚兄也是这样想的。事不宜迟,万一陈松涛动念要将狄景晖杀人灭口,就来不及了。我们现在就好好谋划一下,该怎样解救狄景晖。”

沈槐面露难色:“从英兄,看守狄景晖的狱卒里有我的亲信,可以帮我们入狱救人。可问题是,到了今天夜间,狱卒要换班,到时候狄景晖被救的事情一定瞒不住。我担心,这么短的时间还不够狄大人破解所有的案情,并妥善安排好狄景晖。而陈松涛一旦得知狄景晖被救,必然要去向狄大人追究,到时候就被动了。”

袁从英沉吟着点头:“有道理。陈松涛越晚得到消息,大人就越能够做好充分的安排,所以一定要避免打草惊蛇。”看了看沈槐,突然道,“沈贤弟,如果有人代替狄景晖住进监房,你觉得能不能多瞒一阵子?”

沈槐瞪大眼睛:“你是说调包?这……倒是可以试试。都督府的监房四面封闭,里头光线十分暗弱,如果有个差不多身形的人待在那里,狱卒绝对不会怀疑。因为通常情况下,谁都想不到会发生调包这种事情,自然也不会去刻意检查。”

袁从英微笑:“如此甚好。那咱们就定下这个计策,我可以代替狄景晖待到监房里去。就算被发现,我也可以应付。”

“这倒是个好主意。只是从英兄,你又要孤身犯险了。”

“不怕,我没问题。只是沈贤弟,待我换出狄景晖后,你一定要将他安全地送去给狄大人,这样我才算没有白白冒险。”

“我可以用性命担保!”

两人将头凑在一块儿,把声音压到最低,开始商议具体的行动计划。

午时刚过,沈槐和一名送饭的狱卒来到狄景晖的监房。只见狄景晖无声无息地靠坐在墙角,耷拉着脑袋,看不到面容。沈槐走过去轻轻叫了声:“景晖兄。”

狄景晖没有丝毫反应,一动不动。

提着食盒的狱卒开口了:“狄景晖,吃饭了。”声音不高,狄景晖却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朝那名狱卒望过去。袁从英不慌不忙地迎着他的目光,走到狄景晖的面前。

狄景晖完全清醒了,紧张地瞧瞧沈槐,又看看袁从英,嚅动着嘴唇:“袁从英、沈槐,是你们?是我爹让你们来的吗?是不是要放我出去?”

沈槐低声道:“景晖兄,我们是来救你的。”

狄景晖愣了愣,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沈槐的胳膊就要往外走,沈槐忙道:“景晖兄,别忙,你先把外衣脱下来。”

狄景晖满脸困惑地看看沈槐,袁从英已经脱下了那一身狱卒的衣服,递给狄景晖:“你穿这个,把你的衣服给我。”

狄景晖朝后退了一步,脸一下子涨红了,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张开口,默默地脱下衣服,递给袁从英,目光却始终不和他接触。袁从英毫不在意,利索地换上狄景晖的衣服,低头看了看,倒挺合身。狄景晖也已是狱卒打扮,沈槐和袁从英四目相对,默默地相互点头示意,沈槐便引着狄景晖忙忙地闪出监房。一名狱卒过来挂好锁,便退到外头的值房去了。

袁从英四下看了看,窄窄的一间监房里面,墙角一个乱草堆,除此便什么都没有了。监房外的桌子上点着一盏摇摇欲灭的蜡烛,袁从英将草堆挪到黑暗的墙角,正好避开蜡烛微弱的光线。他满意地点点头,将若耶剑藏进草堆,自己往上一躺,面对墙壁蜷缩起身体,脑袋下面枕着若耶剑,很快就沉沉地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