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宁城往事(第2/2页)

宋河说:“那您是怎么回答的?”

叶父说:“那种时候,我能怎么说?一旦解释起来,我怕我们之间再吵起来,所以就推说是不小心撞了一下。结果雨欣还埋怨了我一通,说什么年纪大了,不要再逞强。”

宋河蹙着眉头思虑了一会儿,又问道:“叶叔叔,这之后雨欣有没有什么变化?噢,我的意思是她还有没有出现过类似的状况?”

叶父说:“这之后没过多久,陶铁就溺水死了。平心而论,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不该再嚼舌头诋毁人家,可是啊,当时得知他的死讯时,我真的是乐开了花!我想雨欣终于可以脱离苦海了,心里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可以落地了。雨欣因为陶铁的死内疚了一阵子,那些日子她天天晚上让我搂着她睡,夜里的时候,我醒来发现她忽闪着大眼睛瞪着我,就像在看陌生人似的。我问她怎么还不睡,是不是心里难过。她说没别的,就是想看看我,她说‘爸爸啊,我真想这辈子天天都能这么看着你……’”

叶父说着说着眼泪“唰”地落下,仿佛放了闸的洪水一般。渐渐地,他由起初的抽泣变成了痛哭流涕,嘴里也再没了一句完整的话,只剩下对故去的女儿的思念之语。范小梵反复劝慰了一番,叶父总算止住了哭泣,但却呆呆的,再也不发一言。

从叶父家出来以后,宋河立即向范小梵指明调查方向:对本市精神类医院、心理诊所进行全面排查,确认是否有叶雨欣的就诊记录。

范小梵说:“师哥,你在怀疑些什么?”

宋河回答道:“不管是陶天也好,还是叶父也好,他们都在叶雨欣的身上看到了不一样的她,你试着想想看,如果陶家栋和陶铁也发现了呢?”

范小梵偏着脸琢磨了一会儿,突然张大了嘴巴,一副瞠目结舌之状。

宋河说:“假设叶雨欣的身体里真的住了两个她,性格大相径庭,是不是案发当日她对陶天的反常表现就能解释了?而她为什么会选择小混混陶铁,也就不言而喻了。”

范小梵说:“双重人格!”

宋河点头:“如果我们可以找到相关的证据,那么至少陶家栋和陶铁的死就会有新的解读方式了。我们可以把叶雨欣的双重人格叫作A和B,A是正直、认真、努力的那个,B则是邪恶、嫉妒、嗜血的那个。因此很有可能的是B精心策划,杀害了两个人,理由是他们发现了这个秘密,发现了B的存在。陶铁死于三年之前,与叶雨欣的第一个男友陶家栋的死亡时间相隔一年,但此后这三年来,风平浪静,对应着叶雨欣的事业蒸蒸日上,直到因为节目收听率的问题,她感到了极大的压力。我曾听一个开心理诊所的朋友说过,这种疾病的患者,承受的压力越大,就越容易爆发。”

范小梵说:“但我还是无法理解,她为什么偏偏要找陶姓人?”

宋河说:“这一点先不要纠结。只要能断定她的确是双重人格,那你就是大功一件了。”

接下来的三天,由范小梵牵头的调查组对全市所有精神类医院、心理诊所进行了地毯式的排查,结果印证了宋河的推断:叶雨欣确曾接受过治疗。

叶雨欣接受治疗的时间是案发前两天。

那位心理主治医师这样告诉范小梵:“她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浑身瑟瑟发抖,一直在哀求我一定要帮帮她,否则她就会没命。我让她不要害怕,说出来,她却突然阴森地哈哈大笑,说‘医生我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是想闻闻消毒水的味道,所以才来了这里……’”

范小梵问那位心理医生,造成叶雨欣心理疾病的缘由究竟会是什么,心理医生露出了复杂的神情,而后如实告知:“其实,这是没有一定标准的。往常,我们之所以能给出诊断的结果,那也是由于长期与患者进行接触、观察,而后才敢有定论。不过,就我多年的临床经验来看,百分之八十以上的病症,都跟童年的经历有关。就像一颗种子撒在大地上,破土而出、茁壮成长之时,突然遭到了暴风骤雨,虽然侥幸活了下来,但对它此后的生长一定会产生影响。这个影响可大可小,有的甚至还有潜伏期,然后突然爆发。”由此,案件的聚焦点拐了个弯,落在了叶雨欣的童年。

“究竟发生过什么?”

宋河和范小梵在走访包括叶雨欣的小学同学和老师、初中同学和老师,以及从小看着她长大的邻居们时,都在用同样的期盼问着这句话。然而,这些人的回答却通通如出一辙。叠加的事实不得不让宋河和范小梵相信:叶雨欣是在一个非常健康的环境下长大成人的,并没有任何不堪回首的过去。

这真是一个叫人沮丧的结果!

就案件本身而言,办案者的希望大都与美好背道而驰——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大的讽刺?

这世界只有两座城市,一座叫得,一座叫失。

得失全在角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