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里没有鬼(第3/4页)

主人有一天收到一封信,就喊我过去。

“巴提斯塔!”

“先生,我在这儿!”

“有人把一位男士介绍给我,今晚他会在我们这儿就餐,他的大名叫做戴隆布拉先生。我要让你把王储规格的晚宴准备妥当。”

这个名字还真是奇怪,这个姓氏我是第一次听说。可是近来有很多包括贵族在内的人,因为政治立场问题遭到奥地利的追捕,因此就把名字改了,此人也许就是这样。不过是个名字罢了!对我而言,戴隆布拉仅仅是个名字而已。

戴隆布拉先生当晚就来了(此时热内亚导游努力压低音量),我把他领到老城堡那间作为接待室的大房间。主人对他的接待很是热情,还把众人介绍给他。夫人站起身来行礼,突然脸色大变,一阵哀鸣从她口中发出,随即她就在大理石地板上昏倒了。

我这时才注意观察这位戴隆布拉先生,看到他的表情有些神秘、沉默,皮肤黝黑、五官清晰,穿着一身黑衣看起来很帅,并且是灰胡须、黑头发。

主人把夫人扶起来,将她送进房间,我也请女仆卡洛琳娜赶紧跟上去。后来卡洛琳娜跟我说,当时女主人差点就被吓死了,并且整个晚上那个诡异的梦都搅得她心神不安。

主人也是心情烦躁——差不多要发疯了,他陷入极度的焦躁不安之中。戴隆布拉先生言谈中一再表达对女主人病重的慰问之情,看上去是个儒雅有礼的绅士。好几天来都刮着非洲季风(他是在住宿的马尔他十字饭店听到这个消息的),他说这对健康损害很大。他祝愿这位美丽的女士可以早日恢复健康。他请求主人能让他先行告辞,期待等到女主人身体恢复之后再登门拜访。主人当然没有让他就这么离开,晚上他们两人还共进了晚餐。

晚餐后不久戴隆布拉先生就走了。隔了一天,大门口又出现了他骑在马上的身影,他在马背上坐着,关切地询问女主人的情况。那一周他这样来了两三次。

综合美女卡洛琳娜的消息以及我自己的观察,我觉得主人已经下定了治好夫人幻想恐惧这个毛病的决心。他心地善良,通情达理并且有着坚定的意志。他跟女主人说,要是让这种幻想蔓延,就会导致忧郁,甚至让人发疯,他跟她说她自己就能决定一切,只要她能在这次莫名的软弱中挺过来,如英国淑女招待一般客人一样,成功地招待戴隆布拉先生,她就可以永远克服这个恐惧了。为了让此事有个了结,戴隆布拉先生又来到了这里,夫人在招待他的时候,虽然心中压抑着巨大的恐惧,却没有流露出一点异状,这一晚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对于夫人的改变,主人非常高兴,而为了确认夫人的问题是否完全消失了,他就经常邀请戴隆布拉先生前来。他对绘画、写作和音乐都很在行,只要他在,任何地方都能变成热闹的社交场所。

我有好多次都注意到,事实上女主人并未完全康复。在戴隆布拉先生面前,她总是低着头不敢正视他,或者要是他在场,她就会有不祥的预感,她看着他的眼神会透露出一种着迷和惊恐的复杂感觉。而当我注意观察这个男人的时候,常常能够发现,戴隆布拉先生在半暗的大房间里或花园的阴影中站着,凝视着她,或者这么说:“在一片黑暗之中紧紧盯着她看。”说实话,美女卡洛琳娜对梦中那张脸的形容我始终没忘。

戴隆布拉先生第二次造访此地之后,主人就说:“好了,我亲爱的克蕾拉,你瞧,什么事都没发生!戴隆布拉来了,然后走了,你就像摔碎玻璃一样摔碎你的恐惧吧。”

“他还要——他还要过来吗?”夫人问她的丈夫。

“还会过来?嗯,这是肯定的嘛,他会常常过来的!你冷吗?你怎么了?”(此时女主人浑身颤抖。)

“不、不,亲爱的——但是——他把我吓坏了。你确定他必须要常常过来吗?”

“那是自然的,克蕾拉!”主人高兴地说道。

主人时刻期待着她可以完全康复,并且越来越好。她容貌艳丽,他感到美满幸福。

“巴提斯塔,一切顺利吧?”他又一次问我。

“不错,先生。非常顺利,感谢上帝。”

我们大家一道——一道(热内亚导游稍稍放大了音量接着说)从城堡离开,到罗马去参加嘉年华会。整天我都在外面待着,和一个同英国家庭来的导游,以及我的一个西西里岛朋友一起。晚上回到饭店的时候,我碰上了卡洛琳娜,她从来没有一个人离开过家门,此时心神慌乱地奔跑在大街上。

“发生了什么事?卡洛琳娜!”

“哦,巴提斯塔!哦,上帝啊!我的女主人去哪里了?”

“你说的是夫人?卡洛琳娜。”

“今天一大早她就失踪了——主人今天出门的时候跟我说别叫醒她。她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整个晚上都没睡好,现在已经太累了,让她在床上躺着好好休息,晚上恢复过来再起床。可是她失踪了!她失踪了!主人回来之后,撞开门才发现她已经失踪了。我纯洁、善良而美丽的女主人啊!”

漂亮的女仆一边哭着,一边激动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她慌乱地喊叫着,我根本就不知道应该怎么安慰她,只能任由她如中枪般在我怀里昏倒。然后主人就过来了,看他的表情、声音和整个样子,都好像换了个人一样。我先把小女仆在她房间的床板上安顿好,让饭店的女招待照顾她。然后主人就带着我搭马车狂奔于黑暗之中,从荒凉的平原上一路穿过。第二天早晨,我们停在一个简陋的驿站,发现所有的马匹在十二小时前已经被租光了,分别去往不同的方向。“看这里!”戴隆布拉先生正赶着马车经过,突然大喊一声,车上的角落里则蜷缩着一个受到了惊吓的英国小姐。

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听说(说到这里,热内亚深吸了一口气)她的消息。我只知道那张她在梦中看到的恐怖脸孔跟她在一起,被共同遗忘到伤风败德的沉默之中。

“你们讲那是什么?”得意洋洋的德国导游说道,“还鬼呢!这个故事中可没什么鬼。我再跟你们说个故事,你们再看看那是什么?还鬼呢!这个故事中也看不到鬼影啦!”

德国导游开始说他的故事。

曾经有一位英国的单身老绅士准备到我的祖国去旅行,就雇我当导游。他是个生意人,因为经常跟德国人做买卖,所以对德语也不陌生,他幼年时曾在德国住过,我想那是在大约六十多年之前,从那之后就再没回去过。

他名叫詹姆士,有个同样是单身汉的双胞胎弟弟约翰。这兄弟俩感情非常好,共同在“古德曼牧场”做买卖,可是没有在一起住。詹姆士先生在伦敦牛津街再往南一些的波兰街住着;约翰先生则在埃平森林居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