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873(第3/9页)

老爹不喜欢听别人告诉他该怎么做,这让米奇有点着急。他从眼角里瞥见了爱德华。“老爹,我要向您介绍我最好的朋友,”他说,设法把父亲从塞思那边拉过来,“让我向您介绍爱德华·皮拉斯特。”

老爹用一种冷静、清晰的目光审视着爱德华。爱德华的长相并不好看——随了他的父亲,而不是母亲——但他看上去像一个健康的农家子弟,肌肉健壮、皮肤白皙。熬夜和大量的葡萄酒并未显出后果——至少现在还没有。老爹握着他的手说:“你们两个已经是多年的朋友了。”

“是灵魂伙伴。”爱德华说。

老爹皱起了眉头,没听懂。

米奇说:“我们能谈一会儿生意上的事吗?”

他们走下露台,来到新铺的草坪边上。草坪的边沿刚种过,到处都是翻出的新土和小棵的灌木。“老爹刚在这儿做了一笔大采购,他需要把航运和金融方面的事情安排一下,”米奇接着说,“这可能会是你为你们家的银行带来的第一笔小型业务。”

爱德华十分热心。“我很高兴为你处理这件事,”他对老爹说,“你明早能到银行来吗?然后我们一起做些必要的安排。”

“我会去的。”老爹说。

米奇说:“我还有个问题。如果船沉了呢?损失是谁的?是我们,还是银行?”

“两者都不受损失。”爱德华得意地说,“货物由劳埃德公司保险。我们直接从保险公司收钱,然后再运一批新货给你们。没收到货物之前你们不用付款。顺便问一句,是什么货?”

“来复枪。”

爱德华的脸耷拉下来。“哎呀,那我可就帮不了你们了。”

米奇迷惑不解。“为什么?”

“都因为老塞思。你知道,他是卫理公会教徒。当然了,全家都是,但他比大多数人虔诚。总之,他不会为武器售卖提供经费,而且他是资深股东,这是银行定的原则。”

“真见鬼。”米奇骂了一句。他担心地瞥了他父亲一眼。幸运的是,老爹没有听懂这段对话。米奇觉得心里一下子没了底。他的计划不会毁在塞思这种愚蠢的宗教信仰上吧?“这个老伪君子都快死了,他干吗还要干涉呢?”

“他的确快退休了,”爱德华说道,“但我认为塞缪尔叔叔会接手,他也是一样,这你知道。”

真是越来越糟了。塞缪尔是塞思的独生儿子,五十三岁,身体也很健康。“我们只有去另一家商业银行了。”米奇说。

爱德华说:“那样的话也就简单了,只要你能够有一两份可靠的商务推荐信就行。”

“推荐信?为什么?”

“这么说吧,银行总要承担买方交易违约的风险,比如等它把货物运到地球遥远的另一端,买家却不要了。所以他们需要某种担保,确保他们是在跟一个体面的商人做交易。”

爱德华有所不知,“体面的商人”这个概念在南美洲尚不存在。老爹是一个领袖人物,一个拥有十万英亩潘帕斯草原兼做劳力和私家军队的牛仔。他行使权力的方式对英国人来说还是中世纪以前的。这就好比向征服者威廉要推荐信一样。

米奇故作泰然。“没问题,我们可以提供点儿什么。”他说。实际上他一下子走投无路了。但如果他想留在伦敦,就必须把这笔交易完成。

他们转身慢慢走向拥挤的露台,米奇隐藏起内心的焦虑。老爹还没明白他们遭遇了严重的困难,但米奇可以随后解释给他听——然后就会惹出麻烦。老爹忍受不了失败,他发起脾气来相当可怕。

奥古斯塔出现在露台上,摆手招呼爱德华。“帮我找找哈斯特德,泰迪宝贝。”她说。哈斯特德是她那位趋炎附势的威尔士仆役长。“甘露酒没有了,这个倒霉的家伙却不知去向。”爱德华走了。奥古斯塔向老爹送上一个温暖亲切的微笑。“喜欢我们这小小的聚会吗,米兰达先生?”

“很好,谢谢你。”老爹说。

“你应该喝点儿茶,或者一杯甘露酒。”

米奇知道,老爹更希望来上一杯龙舌兰酒,但在卫理公会教派的茶会上不提供烈酒。

奥古斯塔看着米奇。她总是能很快感觉到别人的情绪,她说:“我能看出你不太喜欢茶会。有什么事吗?”

他毫不迟疑地向她诉起苦来。“我希望老爹能帮爱德华为银行带点儿新业务来,但它涉及到了枪支弹药,爱德华刚才解释说,塞思叔公不会为武器提供资助。”

“塞思很快就不是资深股东了。”奥古斯塔说。

“可塞缪尔显然跟他父亲一样。”

“他?”奥古斯塔用一种调皮的语气说,“谁说塞缪尔会当下届资深股东?”

2

休·皮拉斯特戴了一条天蓝色的爱斯科特式宽领带,领口处稍微有点儿松,便用别针固定住。他也该穿一件新外套,但他的年薪只有六十八英镑,因此只能用新领带装点一下他的旧衣服。爱斯科特式样是最时新的,他十分大胆地选了天蓝色。他在奥古斯塔伯母客厅壁炉上的大镜子里瞄了一眼自己的形象,发现蓝领带、黑外套配上他的蓝眼睛和黑头发,很是吸引人,希望爱斯科特能让他显得时髦洒脱,引人注意。不管怎样,弗洛伦斯·斯塔沃西都会喜欢。自从遇到她以后,休就开始对服饰打扮产生了兴趣。

他跟奥古斯塔一起生活,日子却过得如此穷困潦倒,这实在有些尴尬。不过,皮拉斯特银行有个传统,每个人所得的薪酬取决于他的价值,无论他是不是家族成员。另外还有一个传统,就是所有人都要从最底层开始。休在学校时是个好学生,如果不是惹了那么多麻烦,本来可以成为一名优等生的。然而,他所受的教育在银行里显得无足轻重,他做的是学徒职员的工作,拿的也是相应的薪水。他的伯母和伯父从来没提过要帮他摆脱经济困境,所以他们只能忍受他寒酸的穿戴。

当然,他也不太在乎别人怎么看待自己。真正让他担心的是弗洛伦斯·斯塔沃西,她是个白净、漂亮的姑娘,斯塔沃西伯爵的女儿,尤为关键的是,她对休·皮拉斯特有兴趣。事实上,任何一个跟他说话的女孩都能让他浮想联翩。这一点让他十分困扰,因为这无疑意味着他的感情肤浅,可是他毫无办法。如果哪个女孩偶然触摸了他一下,他就会立刻精神紧张,口唇发干。他的好奇无法满足,渴望能窥见她们裙摆下的双腿长什么样儿,时常感到欲火难耐。他已经二十岁,自打十五岁起就有了这种感觉,而这五年里除了自己的母亲以外,他也从来没有吻过任何人。

奥古斯塔办的这类茶会很折磨人。因为这算得上是一次社交聚会,人人都要打扮得愉悦可人,寻找话题,显露对彼此的兴趣。女孩们样子可爱,有说有笑,暗地里还不时卖弄风骚。房子里一下挤进这么多人,就难免会有哪个女孩的身体触碰到休,在她们转身时撞上他,触到他的胳膊,从他身旁挤过时,甚至会把乳房贴在他的后背上。有了这份礼遇,一个星期之内他都别想睡踏实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