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正午十二点

火箭的第二节包括十一个“小军士”引擎,它们围成一个圈,中间是一条管道。第三节配有三个“小军士”引擎,由三块横隔板固定在一起。第三节顶部是第四节,这是一段独立的部分,只有一个引擎,顶端就是卫星。

630分钟的倒计时开始,卡纳维拉尔角一片忙乱。

火箭机师都是一样的:如果政府需要,他们可以设计武器,但他们真正的梦想是探索外太空。“探索者”团队建造和发射了很多火箭,但这是首次让火箭脱离地球重力,飞到大气层以外。对大部分团队成员来说,今晚的发射即将满足他们的人生期望。埃尔斯佩思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在D机库和R机库里工作,这两个机库是相邻的。标准的航空器机库的内部设计完全适合火箭的停放:中央空间很大,可满足火箭检修的需要,两翼是两层楼的建筑,设有办公室和小型实验室。

埃尔斯佩思在R机库。她在她老板威利·弗雷德里克森的办公室里有一台打字机和一张办公桌。弗雷德里克森是发射总指挥,他平时一般不在办公室。埃尔斯佩思的工作是准备和分发发射时间表。

问题在于,时间表一直在变动。美国人过去从未发射过火箭,新的问题不断出现,工程师们永远在改进应急操作装置和旁路系统。由于经常使用,这里把强力胶带称为“火箭胶带”。

所以,埃尔斯佩思需要定时更新发射时间表。她不得不和团队的每一个小组保持联系,在她的速写笔记本上记录方案的变化,然后把笔记内容打出来或者复印出来分发给大家。这个工作要求她四处巡视,了解各种细节。每当哪里出现麻烦,她总会立刻得知,也是第一批知道解决方案的人。她的职务是“秘书”,领的也是秘书的工资,但没有科学方面的教育背景和学历的人是无法胜任这份所谓“秘书”的工作的。但是,她并不嫌自己的工资低,反而很享受这份有挑战性的工作,更何况她在拉德克里夫学院的一些同学仍然在听从穿灰色法兰绒西装的人的号令。

埃尔斯佩思已经做好了午间更新时间表的准备,她拿起一摞纸,准备把它们发给大家,她走得很快,这样可以促使她暂时不去担心路克。要是顺着自己的性子,她会一有空就给安东尼打电话,询问是否有路克的消息。但是,这样做很傻。如果出了什么事,安东尼会联系她的,她告诉自己。现在她应该集中精力工作。

她首先来到新闻部门,这里的公关负责人正在打电话,通知可靠的记者们今晚将发射火箭。陆军希望到现场来的记者见证他们的成功。然而,直到火箭发射之后他们才会对外公布消息。由于不可预料的困难的出现,拟订好的发射计划经常被推迟,甚至取消。火箭机师们已经学到了教训:任何以解决技术问题为目的的常规的发射推迟都会被报纸描述得像是一次可悲的失败。因此,他们要和各大主要新闻机构打交道。只有在“火烧屁股”——指火箭引擎点燃——的时候,没有其他事情可以报道的情况下,他们才会把发射的消息通知记者们。

新闻部的办公室里是清一色的男性。埃尔斯佩思穿过房间把一张时间表递给首席新闻官的时候,好几个男人盯着她看。她知道自己有吸引力——白皙的斯堪的纳维亚人的外表,高挑优美的身材,但她身上也有一种可畏的气息——嘴巴的形状坚定刚毅,绿色的眼睛里透出危险的光芒——使得那些本想朝她吹口哨或者叫她“宝贝”的男人们三思而后行。

在火箭点火试验室,她看到五个挽着衣袖的科学家站在一个工作台旁边,担心地盯着一块金属平板,它似乎在燃烧。小组负责人凯勒博士对她说:“下午好,埃尔斯佩思。”他的英语带着浓重的外国口音。就像大多数科学家一样,凯勒博士是德国人,二战结束时被盟军俘虏后带到美国,为火箭发射项目工作。

她给他一张更新后的时间表,他看也没看就接了过去。埃尔斯佩思朝桌上的那个东西点点头,问道:“那是什么?”

“燃气舵。”

埃尔斯佩思知道,火箭的第一节是由位于尾部的舵来调节方向的。“它怎么了?”

“烧着的燃料侵蚀了金属。”凯勒博士解释道。讲到自己的老本行,他的德国口音愈发明显了。“在某种程度上,这样的情况总是发生。但是,如果使用普通的酒精燃料,燃气舵可以坚持足够的时间完成工作。今天,我们使用的是一种新燃料——海代恩,它的燃烧时间更长,排气速度更快,但可能侵蚀燃气舵,使其无法调节方向。”他摊开双手,摆出愤怒的姿势,“我们没有时间进行太多测试。”

“我猜我只需要知道这个问题会不会导致发射推迟。”埃尔斯佩思感觉自己无法再忍受更多的延迟了,现在她已经受不了了。

“我们正在确认这一点,”凯勒看看他的同事们,“我认为我们的回答将是:让我们冒一次险。”其他人郁闷地点点头。

埃尔斯佩思释然。“我会为此祈祷的。”她转身离开。

“这和我们正在做的事情一样有用。”凯勒说,其他人苦笑起来。

埃尔斯佩思来到外面,佛罗里达州的骄阳简直要把人烤化。机库矗立在一片清理出来的沙地上,旁边是覆盖着卡纳维拉尔角的低矮灌木丛——有棕榈树、矮栎树和能把人皮肤划破的山德斯波尔草(如果你赤脚走路的话)。她穿过一块尘土飞扬的停机坪,进入D机库,怡人的阴凉迎面而至,仿若一阵凉爽微风的抚触。

她在遥测室看到了汉斯·米勒,人称“汉克”。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她,说:“一百三十五。”

这是他们玩的游戏。她必须说出这个数字的不同寻常之处。“太简单了,”她说,“把第一位数与第二位数的平方相加,再加上第三位数的立方,恰好还得到这个数字。”她给他列出算式:

1+32+53=135

“好吧,”他说,“那么,符合这一条件的最大的数字是多少?”

她努力想了一阵,说:“一百七十五。”

1+72+53=175

“正确!你赢了大奖。”他在口袋里掏了一会儿,拿出10美分。

她接过了奖励。“我给你个机会把钱赢回去,”她说,“一百三十六。”

“啊!”他皱着眉,“等等,把它的三位数的立方相加。”

13+33+63=244

“现在重复这个过程,你将得到原来的数字!”

23+43+43=136

她把10美分还给他,附带一份更新了的时间表。

出去的时候,她的目光被墙上钉着的一封电报吸引:我得到了我的小卫星,现在你有了你的。米勒注意到她在读电报,便解释道:“这是施图林格的妻子打来的,”施图林格是研究主管,“她生了个男孩。”埃尔斯佩思微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