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尾声或是开始(第2/3页)

后来,紫晓告诉灵非,她和黑歌手之间,并没有发生人们期待的故事。黑歌手在寻觅娑萨朗的过程中度过了最美的时光。他的心灵已经远离了凡俗的爱。他有大悲悯而无烦恼,有大快乐而无欲望。他那清凉而安详的生命中,再也无法点燃我们期待的那种肉欲之火。

灵非隐隐有些遗憾。

紫晓说,黑歌手用了大半生的心血去寻找娑萨朗,但在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相遇时刻,他才知道了什么是真正的娑萨朗。

紫晓说,只要去寻找,谁都会找到娑萨朗的。

但问及白轻衣,紫晓却含笑不语。直今,我们仍不知道白轻衣的真正底细。她只是告诉灵非,在西部的许多艺术形式里,都融入了白轻衣的魂魄。

紫晓还谈到了大行,说他还上了那笔欠款之后,就金盆洗手了,也终于没有被割肾。他的良知总能在关键时候拯救他。据说他皈依了黑歌手,开始创办西部苍猊繁殖中心――为了避免引起人们的误解,他决定用“苍猊”而不用“苍狼”。东莞原教委主任蒲岳在关键时候又帮了大行一把,利用他的党校同学资源进行牵线搭桥,凉州政府很是重视,提供了许多贷款。大行发愿,要繁衍出无数纯种的苍猊,以承载来自西夏的某种精神。

灵非很诧异,她咋用了“皈依”和“发愿”这种词?

5

在西部苍猊繁殖中心开业不久,常家发生了一件大事。

常副市长出车祸了。

事情很简单,常副市长的车开上了一条已经竣工但还没正式开通的高速公路。这当然是违规的。不过,在当地人眼中,市长的违规不能算违规。只是他没想到,在迎面转弯处,会开来另一辆同样违规行驶的车。那辆温州人非常熟悉的豪华轿车被撞成了一堆废铁。常副市长命大福大,没有当场死亡。他被送往广州,经过许多天的抢救,他终于活了过来,住进了一家有名的疗养院。

只是他没有了任何意识。据说,只有在护士说“常市长,该你讲话了”时,他才会发出快乐的笑声。

好些温州人当然不信一个植物人会对开会讲话那么有感情。于是,虽然常副市长不再有权利,但前来探望者仍络绎不绝。其中很大一部分人,仅仅是想验证那个温州人都知道的传说。

紫晓离开樟木头一周后,常昊就向法院递了诉状,要求跟紫晓离婚。虽然紫晓“私奔”在先,但最先起诉离婚的,却是常昊。这捷足先登的一招,为常昊挽回了不少面子。

为了专程看望常副市长,大行陪着紫晓来到广州。灵非发现,紫晓的脸上洋溢着红晕,据说那是得到了安宁和幸福的女子独有的。大行却老是谈那个苍猊繁殖中心。他说,黑歌手在国内狗市上无人不知,前来捧场者极多。“狗鸨子”霍宝也来了,因为他掌握着各地优秀獒种的行情,大行就请他担任了繁殖信息中心的主任。大行说,他想去再深入祁连山深处,争取找到一条纯种的母獒,做为繁殖中心未来的王牌。对“中心”的未来,大行很有信心,他说不提别的项目,只那苍狼的配种业务,就有很高的收入。各地的养獒专业户闻讯而至。按市场行情,像这么纯种的苍狼,配种一次,费用不会少于十万。大行说他已说服了黑歌手,以尽量放宽配种条件。他说与其让一些杂种癞皮狗占据狗市,还不如叫苍狼多留一些充满阳刚野性的基因。毕竟,多一条苍狼比少一条苍狼好一些。大行说,今年苍狼的配种日程早已排满,好些人甚至付了预付款。这样,即使没有贷款,他们也有了充足的资金。

紫晓告诉灵非,王纪背后的那只黑手正是“油把佬”。这是谁也想不到的事。紫晓说,因为黑歌手的名气太大,已成为世人眼中的大手印瑜伽的当然传人。而“油把佬”想做的,也正是这一点。据说,那个在瑜伽行内有相当地位的高人“油把佬”,一直想将那传承了千年的文化当成自家院里的柴禾。当他发现黑歌手的名气越来越大、开始盖过他的时候,他就有了另一种心思。这类故事,在曾出现在《六祖坛经》里。直今,“油把佬”的许多弟子仍反对黑歌手。他们四处传言,说黑歌手是魔的化身。

但灵非最关心的,却是《娑萨朗》。他想,也许,紫晓着力最多的,定然是《娑萨朗》的弘扬和传播。不料,问紫晓时,她却只是安详地笑着。

灵非跟他们一起去疗养院看往常副市长。

出车祸前,常副市长是温州有名的美男子,总是衣冠楚楚一丝不苛,人们从来没见过他的头上有一缕不驯顺的发缕。但在疗养院,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他,却面无表情目光痴呆,脑袋像发面那样虚肿着。据说,那是激素贿赂的结果。

听说,常副市长成了植物人的消息传出不久,常昊挨了别人的一顿打。他的挨打,也成了温州商界的一个新闻。因为在常副市长出车祸前,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常家人的挨打,标志着常氏家族已开始走向没落。

看到早已不像常副市长的常副市长,紫晓流了泪。她掏出五万块钱,递给她以前的嫂嫂。嫂嫂极力推辞。紫晓说,我知道你们不缺钱,但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哭了一阵,紫晓走向常副市长,对他说,谢谢你当初参加我的婚礼。你那时的光临,给了我很大的面子。现在,请你原谅我的离去给你带来的不快。

但常副市长面无表情。他已经无法接受她的感谢和歉意了。

紫晓掩面而泣。

看到这情景,灵非的心头也堵了一团铅灰的东西。

他们正想离开时,看到温州的新副市长也来看常副市长。因为来了领导,本来对病人不理不睬的护工殷勤地揪了常副市长的腮,一下下晃动,边晃边说:“哎,你今天好些吧?好些吧?”那护工是个胖婆娘,她的脸上充满了嬉戏的神色,仿佛在逗一只猴子。

紫晓的脸抽动了几下。灵非的心也抽疼着。灵非想,与其这样没有尊严地活着,还不如叫他死掉呢。

看到常副市长面无表情,护士就揪了他的耳朵,大声说:“开会了!开会了!下面请常副市长讲话。大家鼓掌!”

话音未落,常副市长竟发出木呆的快乐的笑。

新副市长笑道,我还以为别人瞎说呢?果然这样。他也像看猴戏那样笑了。

紫晓泪流满面。灵非拉了她,走出病房。在走廓里,她哭出声来。她说她死也想不到,他曾是那么的叱咤风云,现在却成了别人眼中的演猴戏者。他的所有努力,仅仅是成了官员们酒桌上的笑料。

一年后,常副市长死了。

紫晓说,他终于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