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故人重逢,心迹泄露(第5/6页)

西岭月原本似懂非懂,可看到对方毫不掩饰的热切目光,她立刻慌乱地低下头去,四下瞄着街旁的铺子,想进去逛逛,岔开话题。

然而裴行立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又问:“你可知我当时为何会暗中帮助王爷?”

西岭月果然感到很好奇:“是王爷对你晓以大义?”

“不是,”裴行立觉得她实在单纯,再次染有笑意,“我身世坎坷,寄人篱下,大义离我太遥远了。”

“那就是许你重利?”

“比重利还重。”裴行立面露傲然之色,“我裴氏乃秦始皇先祖非子之后,自秦汉崛起,历经魏晋六朝而兴盛,逐渐分化为五大宗眷:东眷裴、西眷裴、中眷裴、南来吴裴、洗马裴,各宗眷皆人才辈出。生于如此氏族,你可知我有多骄傲,又有多少责任?”

河东

闻喜裴氏闻名天下,谁人不知?西岭月不禁点头:“我明白。仅我朝,光宰相、节度使都有数十位了吧。”

“嗯,”裴行立又渐渐面露黯然,“我祖上归属东眷裴一脉,祖父在世时也曾门楣辉煌,才能为家父定下娶宗亲之后为妻。”

裴行立的母亲是李锜同父异母的妹妹,也是淮安王李神通的后人,虽然血统已远,却也担着宗室的名分,的确出身高贵。西岭月知道他要痛说家史,只得默默地倾耳细听。

“家父家母成亲之时,祖父尚且在世,两人也算恩爱。但家母生我时难产,损耗了身体,此后便再无所出。”裴行立说到此处,已然眉峰紧蹙,“没过多久祖父病逝,家父回乡丁忧,三年后重返朝堂,恰逢泾原兵变,天子出逃长安,从此家父就仕途不畅,几经贬谪。后来他遇上个算命的,说是因为他家宅不宁,妻克夫、子克父才致仕途不顺,家父竟然信了,从此便苛待家母,对我又打又罚。”

“裴将军……”西岭月见他面色沉重,语气怨愤,便知他仍然不能释怀,想要出言安慰,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裴行立举目望着那处佛塔,幽幽叹道:“家母病逝那年,我已十五岁。家父立即续弦娶了显宦之女,从此对我不闻不问,还是舅舅得知我的近况,将我接到他府上。”

“如此说来,李锜……你舅舅还算顾念亲情。”西岭月顺势接话

裴行立嗤笑一声:“他若顾念亲情,原配为何会落水而亡?”

“那他对你……”

“也打也罚,不过,”裴行立公正地说道,“至少他派人教我读书习武,只此一点,我已很感激了。”

西岭月听明白了他话中之意:“他教你读书习武,是想利用你吗?”

“他想给李衡找个伴读,抑或是找个护卫。”裴行立这般说着,再次流露出讽刺的笑容。

西岭月想起他在节度使府的尴尬地位,还有李衡对他的态度,也能感受到他所受的折辱。

“原本这都不算什么,我寄人篱下,受些委屈也是应当,可他不该连我的婚事都算计。”裴行立的脸色渐渐阴沉,桃花眼中闪过一抹冷色,“你可知他曾逼我娶妻?”

“你成亲了?”西岭月大为惊讶,她一直以为裴行立孑然一身。

“是曾经成亲。”裴行立着重强调,“舅舅为我定下的亲事,女方曾患过软脚瘟,左腿萎缩,不良于行。她因长期坐于轮椅之上,又生了满背满股的疮,阴冷多疑,动辄打骂下人。”

“你舅舅他……他为何……”西岭月想问,又不敢问出口。若是李锜对裴行立存了利用之心,难道不该笼络才对?为何要给他说这样一门亲事?

“因为她是德州刺史的女儿。”裴行立再次冷笑,“舅舅想收买人心,便以恩情裹挟我,逼我娶她。后来她病逝,舅舅也不许我续弦,生怕德州刺史心生

不悦。”

西岭月听到此处,不由感到愤怒:“这实在太过分了!”

裴行立背脊僵直,摇头苦笑:“可就算如此,我也从未想过要背叛舅舅,只是对他有些怨气罢了。直至那日撞破你和福王逃出书楼,我才下定决心效忠朝廷。”他毫不隐瞒。

西岭月却不想再听下去了,唯恐涉及什么机密要事,遂道:“不说这些了,咱们说点开心的。”

“不,我必须说。”裴行立面色郑重,语气渐沉,“那日福王许了我一个条件……与你有关。”

“与我有关?”

“他让我不要再纠缠你。”

“啊?!”西岭月闻言诧异,诧异之中又带着几分隐秘的欢喜,似乎有些甜,又很涩,最终都沉淀为莫名的滋味,她结结巴巴地问道,“他许了你什……什么条件?”

“他承诺会说服我父亲,把我过继给中书舍人裴垍。”

“裴舍人答应了?”

“嗯,”裴行立解释道,“如今东眷裴以裴舍人马首是瞻,他受圣上重用,门生遍布朝内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子嗣。而我亦是东眷裴族人,血统相近,福王便出面举荐我承嗣,裴舍人也答应了。”

西岭月想起来了,自己被册封为西川县主那天,就是中书舍人裴垍来宣读的圣旨。当时长公主夫妇都很高兴,说裴舍人学识渊博、坐镇中书省负责制诰,门生遍布朝野,早晚都会入阁拜相,前途不可限量。

还有上个月被下狱处

置的安国寺僧人莫言,正是裴垍的子侄,俗家姓名叫作“裴行言”,说来和裴行立也是同一辈的。而莫言这些年之所以能受到裴垍的照拂,也是因为裴垍膝下无子。在莫言杀害安成上人之后,御史台有人借此弹劾裴垍,都被圣上以“出家人不论俗家身份”为由驳了回去,可见裴垍圣眷之隆。

倘若裴行立真成了裴垍的子嗣,父荫在此,他日后前途必当不可限量。

可西岭月还是感到难以置信:“你是说王爷他以此为条件,要求你……远离我?”

“是,当时我答应了。”裴行立很坦然地望着她,目露几分探究之色,“因为我以为你和他彼此有意。”

西岭月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不,不是的……他是我舅舅!”

裴行立盯着她惶惑的表情,认真地问:“是我误会了,对吗?”

西岭月连连应道:“对,你误会了,王爷他……他一定是有别的意思,他……他是……”

她开始语无伦次,极力想要找个理由,一双清丽的眸子受惊似的乱转,心里却像针扎一般密密麻麻地疼。

“他是怕我缠上你,将你拉拢到舅舅的阵营。”裴行立替她找了个理由。

西岭月忙不迭地点头:“对,就是这样!”

“那如今呢?你怎么想?”

“什……什么怎么想?”西岭月感到一丝胆怯,不自觉地后退两步。

“如今我想要纠缠你,你怎么想?”裴行立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