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成劫之二(第4/4页)

徐海城无奈地叹口气,说:"是的。"

潘小璐微微思索片刻,有点害怕起来:"那我怎么会全部不记得?"

这个问题也困扰着徐海城,他回想昨天的事情,历历在目,许三打开木盒,震惊的无以复回;潘小璐赶来捉贼,英姿飒爽;而失主土老冒父女……他微微皱眉,这两人居然黯淡得像地铁站的灯光,记得老土冒还有双特别的眼睛,但他女儿小土冒呢?隐隐约约好像围着一条大围巾,扎两根辫子。

自己离开后,潘小璐究竟发生什么事情失去记忆呢?

不知道许三会不会记得?

想到这里,徐海城有了主意,对潘小璐说:"晚点,我们去找许三问问。"许三是个惯偷,按理是不会轻易让人知道自己的住处,但是徐海城与他打交道的日子久了,且有点渊源,所以知道他的落脚点。

说是晚点,其实晚的不只一点点。徐海城毕竟有半年没有上班,积着不少事情,拣紧要的处理完,也到下午了。两人换上便装,将车子开往绒花巷。

绒花巷原来的残损旧墙早拆除了,新建的墙壁雪白,在暗灰的天宇衬托之下白的特别惨淡。墙角红笔写着的开发商某某、建筑商某某,十分规整,却依然给人一种血渍的感觉。

车子从巷子里穿过时,徐海城有一刹间的恍惚,想起那夜与方离一起夜探钟东桥家里。那天很冷,巷子里积着残雪,不知道为什么回想起来残雪特别的晶莹。

穿过整个绒花巷,眼前铺开的世界,杂、乱、脏三样占全,好像是一下子从都市穿到了农村,又好像是从二十一世纪穿到二十世纪初期。这里本来是个小山坡,早些时候叫乱坟坡,顾名思义也知道很久以前是属于杀人抛尸的地方,最是偏僻。

南浦市扩建整顿,市中心驱逐出的盲流聚到这里,搭起房子安家。市里几次派人整治这个乱坟坡,驱逐无业游民,拆掉临时建筑物,种上树木。可是一没有人看顾着,这小山坡又搭满了临时建筑物,到处堆着白色垃圾,塑料袋随风飞舞。

许三的家就安在这里。

但是,徐海城记不清楚是哪间了,所有的房屋都看起来那么相似,窄小简陋,风过时,用报纸或是塑料挡着的窗户簌簌颤动。他与潘小璐寻觅的模样入了周边人家眼里就变成了具心叵测的探头探脑,那些人躲在门窗后用小心警惕的眼神盯着两人。

徐海城正寻思着是否大叫一声许三,听到吱呀开门声,顺着声音来源一看,许三正藏在半开的门后面,鬼鬼崇崇地冲自己招手。

徐海城被他的神情举动弄得一怔,环顾四周,天色阴暗,乌云沉沉地压至眉睫,树枝上勾着的白色塑料袋迎风如白幡,错落的破屋墙缝闪动偷窥的眼珠。这地方确人叫人不由自由地鬼崇起来。

许三的家里严格来说就是个小型的垃圾集散地,沙发是旧式弹簧沙发,中间部位完全塌陷,床上堆着一床辨不清楚原来颜色的被子,墙角立着一个破破烂烂的简易衣柜。风从门缝墙缝挤进来,吱吱吱地叫着。

"干吗这么鬼鬼崇崇?"徐海城看着关上门后,又躲在门后看半天的许三。

"徐队长,要不是我昨天跑的快,八成让人给端了老窝。"许三心有余悸地说,转眸看到紧跟着徐海城的潘小璐,嘻皮笑脸地打着招呼:"漂亮的警察姐姐,又见面了,许三知道错了,你就不要抓我了。"

潘小璐一脸惊愕,不敢吭声,只是看着徐海城。

"你还记得她?"徐海城暗暗吁口气,一路上他还担心许三的记忆也不翼而飞了。

许三诧异地看着徐海城说:"当然记得,昨天就见过这位漂亮警察呀。"

"昨天我走后,你们发生什么事情?"

许三惊愕地指着潘小璐,"问她不就知道了?"

徐海城不愿意说潘小璐失去记忆,瞪他一眼说:"问你,你就老实回答。"

"知道了,徐大队长。"许三收起嘻皮笑脸,神色变得有点肃然,"昨天你走后,我跟着这位漂亮女警察一起往地铁站外面走……"

许三走在最前面,潘小璐扣着他的手腕,乍一看还以为两人是亲密的情侣。老土冒捧着他的宝贝木盒与小土冒跟在后面。一出地铁站,老土冒就同潘小璐说,不用麻烦警察同志们,木盒里装的东西是自家小玩意儿,不值钱,不需要录什么口供,就此了结吧。

偏偏潘小璐疾恶如仇,性格又单纯,极力劝说老土冒,说警察就是为人民服务的,不算什么麻烦。

但老土冒任潘小璐好说歹说就是摇头,说不去派出所,不用麻烦警察同志。

许三从刚才见到一双活的眼睛震惊中回过神来,越想越疑惑,也很想打开这个木盒一看究竟,于是对潘小璐说,八成这个木盒里装着古怪的东西,人家才不肯去派出所。

话音刚落,老土冒向他投去凌厉的一瞥。他本来打扮土气,举止谨小慎微,看起来就是个老实八交的农民大叔,可是这一眼却散发出森森煞气,像一把刚打磨过的刀。

许三吓得一个寒嘌,不明白一个人的眼神怎么可以瞬间变化这么大。

潘小璐也被这一眼吓着,隐隐信了许三的话,觉得事情不简单,更坚定要带老土冒父女回去录口供的心。

老土冒垂眉敛目思索片刻,忽然抬头对潘小璐一笑,说警察同志,有个事要说给你听。他刚才瞪眼之凶恶,就像眼里能射出箭,可是一笑起来,就像春风吹过湖面,叫人暖到心头。潘小璐竟不由自主地侧耳去听他说话。

许三做惯了小偷,警惕心要比潘小璐高多了。只觉得一凶一笑都十分的邪门,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心里越想越寒,趁着老土冒与潘小璐说事,一回头又跑回地铁站里。地铁刚开,就看到老土冒与小土冒从扶梯下来。扶梯上明明全是人,他却好像被一把无形的剪刀从背景里剪出来,分外的醒目,连带着身上所穿的黑色布袄也散发出森森冷意。

远远地两人视线交接,老土冒暧昧不明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