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人偶师 2

第二天中午,时隔许久,水穗再次出了门。宗彦的葬礼后,她一直没出门。现在案子已经有所突破,她重获些许自由,警察好像也没有监视她的行踪。

昨天的晚报报道了松崎的情况,基本上就是把青江的话概括了一遍,并说“松崎否认杀害三田理惠子”。

水穗试着猜测普通人看了这篇报道会怎么想。凶手承认一宗罪否认另一宗的情形很常见,可能人们只会觉得松崎不过在撒谎而已。

但水穗心里还有很多疑团。是谁在松崎床上放了纸条?如果他没有杀理惠子,那真凶是谁?把理惠子叫出来的人是否就是凶手?如果是,为什么她会深更半夜答应外出?

水穗心里的疑团一个接着一个。她还想起铃枝说的睡衣纽扣的情形:“老爷身边掉着一枚纽扣……”铃枝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说谎?

她越想越头疼,便微微摇了摇头。本来是为了换换心情才出来走走,散步时还是不要想这些了。

冰冷的空气让皮肤无比舒适。柏油路上有几处水坑。昨天刚下过雪,今天已回到暖冬。路边还残存的少量积雪,也已经混着污泥变得脏兮兮的。

水穗沿着斜坡一路往下走。这条路车流量很少,两旁建着一栋栋被高墙围起来的深宅大院。道路和高墙之间的水沟里,淌着融化的雪水。

沿路走上十分钟是一处铁道口,从路口左转就可以到车站前的大路。水穗径直穿过铁路,继续沿着斜坡往下走。在第一个路口右转后,水穗来到一座白色的建筑前,这是幸一郎出资修建的美术馆。

这天是工作日,美术馆里的游客并不多。停车场里停着两辆车,一辆是面包车,另一辆是轻型卡车,怎么看都不像是游客的车。入口旁竖着一块提示板,写着“现代玻璃工艺展”。水穗从百无聊赖的工作人员那里买票入了场。

馆内一片寂静,但还是有三三两两的游客。停车场里没有别的车,估计这些人是附近的居民。

说到玻璃工艺展,水穗本以为会展出一些用细小或轻薄的玻璃制成的精巧工艺品,但看了展品后,她有些失望。展出的都是些把三角形、四边形等形状简单的玻璃拼接而成的抽象作品。虽然水穗对艺术作品颇有兴趣,还是忍不住加快了参观的脚步。

“您喜欢玻璃工艺吗?”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声音。水穗一开始没意识到那是在问自己。直到听到有人走近,她才抬起头。“咦?”

“真巧。”说话的是人偶师悟净,他还是穿着一身黑衣,系着白色领结。

“不好意思,我没看到您。”

“我应该先打招呼的,刚才太装腔作势了。”

“哪里哪里。您问我喜不喜欢玻璃工艺?”

“是的,您喜欢吗?”

“倒不是喜不喜欢。”水穗把目光转向展台上的玻璃制品,“其实什么都好,玻璃工艺也好,日本画也好……只要能换换心情。”

“原来是这样,各位现在的处境的确让人烦闷。昨天的晚报我也看了,”悟净压低声音说,“很奇怪,他否认自己杀了那位年轻女士。”

“是的……”

水穗想起悟净上次问过一句奇怪的话。他问除了宗彦之外,还有没有人和三田理惠子关系密切。为什么要这么问呢?她转而提议:“要不然我们别在这儿站着说话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我有事情想问您。”

“问我?好的,那就去那里吧。”悟净环顾四周后,指着两个展厅之间的休息处说。

休息处放着六张圆桌,空无一人。水穗在悟净的建议下坐在从里数靠窗的第二张桌子旁。悟净说这个位置景色最好,并且就算有人吸烟也不会有烟味飘来。连这些都知道,说明悟净经常来这里,这更让水穗好奇不已。

两人刚刚坐下,水穗便问悟净上次为什么那么问。“您当时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但实际上呢?”

悟净双手放在桌子上,背靠椅子,像是观察水穗的想法一样看着她:“您为什么今天突然要问这个呢?”

“因为,”水穗低头看向指尖,“我实在想不通。”

“您的意思是……”

“关于这起案子,我也思考了很多。现在我觉得把三田女士叫出来的可能不是宗彦姨父,但是半夜能把她叫出来,关系一定非比寻常。这么一想,您提的那个问题就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了。您那天为什么会问除了宗彦姨父之外,还有谁和她关系密切呢?”

“原来是这样。”悟净挺直上身,双肘支着桌子,双手交叉说,“我那么问的原因很简单。首先我是这么想的:宗彦先生遇害时,三田女士是在那里,还是不在那里?从常识来判断应该是后者。因为要是在那里,她会尖叫或者逃跑。”

“尸检结果也表明两个人的遇害时间有一段间隔。”

悟净点点头表示同意。“那情况应该是这样:凶手把宗彦先生的尸体留在房间里,静候三田女士到来——”

“是的。”

“但作为凶手,恐怕不能只是傻等着,因为从音乐室门口可以清楚地看到尸体。只要一进入房间看到尸体,三田女士就可能大喊大叫。”

“那先把尸体藏在某处呢?”

“我觉得没有这个可能性。尸体上散落着掉下来的拼图,如果移动过尸体,就不会这样。”

“的确。”

“这就意味着凶手要在三田女士发现宗彦先生的尸体、引发骚动之前把她杀掉,怎么才能做到这一点呢?”

水穗右手撩起头发,稍稍歪了歪头,这是她思考问题时的习惯动作。“在三田女士进房间之前下手……”

“没错。”悟净笑道,“我认为三田女士是在进入音乐室前遇害的,凶手可能一直在后门到音乐室之间的走廊上等着她。”

“也是在走廊上杀了她?”

“对,趁她不注意时下手。”

“然后把尸体拖到音乐室里?”

“很有可能。”

这是一个十分大胆的推理。水穗想起之前带悟净去地下室时,他曾仔细地观察室内和走廊的情况。原来那时他就在考虑这些。

“这样想的话,凶手的身份就逐渐清晰了。他必须是一个三田女士半夜遇到也不会心生戒备的人,必须是一个相当亲密的人。”

“凶手会不会先藏在走廊上,趁三田女士不注意时突然袭击?”

水穗试着提出反驳,走廊上有一扇和储藏室相通的门,想躲起来不是不可能。

悟净摇摇头,缓缓地说:“那样的话,凶手会从背后下手,但三田女士是身体正面被刺。”

“嗯,的确是……”水穗轻轻点头表示赞叹,“所以您当时才会那么问。您可真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