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第2/3页)

我接过名片,一线淡雅的香气飘入鼻中。“段先生,你放心好了,我会替你们安排的。”

“多谢。”段先生微微颔首,转眸注视着导师说,“罗教授,我知道你在临床心理学领域地位崇高。我也知道小儿的精神鉴定由你执笔。照理说,我不该审判之前问东问西。但是事情古怪,我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

导师说:“段先生,既然你知道我的立场,也应该知道你是不应该与我接触过多,否则难免会入了他人口舌。鉴定结果,我更加不可能事先透露。假如这位姑娘的经历是真实可信的,那么一切问题的症结,就在那幢房子以及那个叫做张盈的女主人。”

段先生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明白,我们这就告辞了,谢谢两位。”

段先生偕段太太款款地离开了。导师指着办公桌对面的椅子示意我坐过去,严肃地说:“为什么事先不告诉我这件事?”

“我也怀疑叶浅翠经历的真实性。因为她在平凉镇曾摔伤过,很可能是脑颅外创后产生的幻觉。后来,我看到警方的资料后,更觉得叶浅翠的经历不可思议了。比如说,今年七月份段瑜明明在监狱里,为什么叶浅翠会在宅子里见到他呢?比如说,段瑜为什么根本不认识叶浅翠呢?”我瞥了他一眼,“还有教授你曾提醒我从事科学研究,忌讳鬼神之说。”

导师脸色稍霁,点头说:“你说的不无道理。我风风雨雨几十年,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古怪的事。小陆,段瑜的鉴定报告暂时别出,我要仔细想想究竟是怎么回事。”

“行。”

“还有,你安排段先生段太太跟那位姑娘见面就是了,你自己不要再掺杂其中了。”

“我知道。”我明白导师的意思,因为鉴定报告是由他执笔,而我是他的得意弟子兼助手,与段先生段太太来往过密,容易给人留下话柄,影响报告的真实性。

离开导师的办公室,我慢慢地走在校园的大道上。路上来来往往的同学,脸上都挂着轻松的笑意,后天就开始放‘十一’长假了,节日的气氛提前来到了。想起上午与叶浅翠商量着去城市的名胜地转转,我的嘴角不由得浮起了微笑。随即想到了段瑜的案子,微笑从嘴角滑落了。一阵凉风卷来几片黄叶落在我脚边,想来也快到深秋了,经历了繁盛夏天的树木凋零在即。难以排遣的惆怅充塞心头,我悠悠地叹了口气,顿住脚步,定睛看着四周,不由得愣了。

原来,不知不觉中我走到小松林来了。

作为心理学研究生,我一直坚持不懈地进行自我的分析(历史上著名的弗洛伊德也时常自省),分析自己各种行为的潜意识,追寻自己内隐记忆。当我定睛看到面前是小松林的同时,我已分析出自己的潜意识:对于昨晚的事耿耿于怀,一半好奇心作祟,一半归于平常实验中养成的追根究底的习惯。

晴空朗朗,阳光绚烂,却透不过疯狂生长的松林。站在林边,已有一股阴凉迎面袭来。我犹豫片刻,终于迈步走进小松林。眼前骤然一暗,浓郁的松柏芬芳香气熏得人发晕。地面铺满厚实的松针,软绵绵的,每踩一步都发出吱吱的细微响声。

我浑身警惕,精神高度集中。走了几丈远,并没有听到传说中的匕首刺肉体声,也没有簌簌的声音。不过我听到另一种声音:争吵声。声音高亢,语速奇快,一串串像爆竹,可想而知争吵的双方是如何的激动。要命的是,这两人争吵居然用的是英语。英语听力并不是我的强项,我竖直耳朵,捕捉到几个似是而非的单词:巫术、施咒、害人害己……

两人越说越激动,彼此的声音纠缠在一起,我更是听不清楚在说什么了。忽然响起一声高亢的尖叫,像针一样地穿透我的耳膜,连树上的叶子也受惊了,簌簌地落下。尖叫声维持了半分钟,林子里一片沉默,就像暴风雨前的宁静。我屏息凝气站着,有些不知所措。

有人在大叫:“我绝不允许你这么做。”

另一个冷笑,一字一顿时地说:“没有任何人能阻挡我。”

这两句她们用的是中文,十分清晰。我心中一动,感觉出两个声音好相似,虽然说话语气不同,但是语音十分相似。其中一个应该说是叶浅翠的,可是我没有办法判断是哪一个。

这两句话后,两人又沉默了。但是传来了呼哧呼哧的呼吸声,就像两头猛兽对战时发出的声音。隔了良久,一个骂了声:“SHIT.”然后沙沙的脚步声响起,往我所在的方向走来。我赶紧蹑手蹑脚退到一旁的树后藏好。虽说我不是有意偷听,但被人逮着太失颜面。

沙沙的脚步声近了,一个女孩子昂首阔步地走过。我浑身一震,几乎喊出声来:叶浅翠。不过我马上意识到她应该是叶浅翠的姐姐,她穿的衣服跟叶浅翠上午穿的衣服不一样,但是容貌一模一样,只是姐姐的目光要冷峻一些。她眉毛纠结,嘴巴努着,看得出来还在生气。

沙沙的脚步声一路远去,直至消失。叶浅翠并没有跟着出来,林子安静极了,除了松叶落下发出的声音,再无其他声响了。我心生狐疑,叶浅翠在干吗呢?怎么还不出来?有心想要去看一下,但又怕与她撞了个正着,落了个偷窥的罪名。寻思再三,我还是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松林。

走到岔路口,我在路旁的椅子上坐下,点燃一支烟慢慢地吸着。在我的身后是一株高大的台湾相思树,树干笔直地向天空延伸,树冠如伞。天空呈现明亮的深蓝色,云层很薄,丝丝缕缕、若无若有地飘浮着。在不远处的椅子上,有一对情人相偎相依,旁若无人地亲热着。我羡慕地看着他们,心里痒痒的,像是春风拂过大地。

“咦,陆林,你怎么坐在这里?”眼前人影一晃,叶浅翠已经俏生生地站在面前了。她看起来很平静,面容如水,只是眉间隐约的一丝忧色,就像飘在碧空里的那缕薄云,总是不够透彻。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我脸上花了?”她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是花,看起来真是一朵花。”

她一怔,片刻明白我是夸她,顿时晕生双颊,目光微垂,眼神柔和如春水。

“坐会儿呀。”我拍拍椅子。她听话地走过来坐下,一眼看到旁边椅子上亲热的情侣,不好意思地别转了头。“陆林,你怎么在这里呀?”

“我散步,随便就走到这里了,今天的天气真好呀。”

“是,我最喜欢这样的秋天了。”叶浅翠仰起脑袋朝着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

“你呢?你怎么也在这里呢?”

“我?”叶浅翠一顿,“我也是散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