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第2/4页)

不安的感觉如鲠在喉,幽闭恐惧症又来了,她感觉胆汁已经在喉咙的地方翻涌欲出。她冲到马桶边,胃部一阵紧缩,一口吐了出来。她撑在马桶边不住喘气,额头上全是汗珠,直到胃里翻腾的感觉停下来。

然后她站起来,一把扯开浴帘,放出滚烫的热水。

老栅栏牧场曾一度是她安全的港湾,她的避难所,也是她对未来的寄托。但是这些天来,她的希望已经随风而去,寒霜落下覆盖大地,也改变了所有事情。凶杀案,新闻,迈伦和他的遗嘱,还有柯尔。她多希望自己从未拿起那个该死的话筒拨出他的号码。

但是她打了那通电话。

事已至此,她也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她的避难所没有了。

因为即使柯尔不过问她身上的疤痕,阿黛尔也已经看到了。内拉和詹森现在也知道了她的伤疤和闪回的毛病。媒体上只会有越来越多关于伯肯黑德凶杀案的新闻,越来越多和怀特湖杀手联系起来的线索。总会有某个记者,或者是克林顿镇的某个人,好奇地回去查看旧案子,看到他的最后一位受害者。然后联系到她身上。

伊森会找到她。还有她的家人……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此地不宜久留。

她爬进浴缸。双眼已经哭干,她死死地抱住双膝,任由水流拍打在自己的头上、背上,把她的皮肤烫成粉红色。浴室里渐渐氤氲起了雾气。水热了又凉。

托莉看得心跳加速,快速地翻到了下一页。

冷冽的空气中结出片片雪花,旋转着飘落到大地上。

为了留下尽量少的踪迹,她光着屁股,手里握着武器,只披着一件兽皮,像原始人一样在地上匍匐前进,精神已经有些恍惚。他让她逃走了。而现在,她正在地上爬行,同时不忘张着嘴,闪动着鼻翼探寻微风中他的气味,竖起耳朵注意着他的脚步声。

她听到了。

花栗鼠啾啾啾给远处的同伴发出警报信号的声音。

他一定就在附近。

某个地方。

她停下了动作,以极其缓慢的动作转过身,嘴唇干燥,心如擂鼓。

然后她就看到了它。一坨热烘烘的熊粪,黑绿色泛着油光,看起来是那种经过一个漫长而饥饿的冬天后恶臭的排泄物。她把视线投向树林深处,然后找到了她看到的东西——巨大的铁杉树下有熊的踪迹,还有更多的粪便。她用膝盖和手掌爬到铁杉木交叉错乱的树枝下,不出意外地在树干上看到了新鲜的爪痕。令人胆战心惊的痕迹。

它果然在这里——这棵巨大的树已经从根部开始腐烂出了一个大洞。

她试着把手伸进去,四下摸索一番。这是一个兽穴,里面垫着厚厚的松针和细枝,还有柔软的苔藓。没有熊在里面。

她小心翼翼地爬了进去,注意不要挤压到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树洞里的空间足够她蜷缩成一团了。她在自己身上盖了一层黑色的干苔藓,又撒了一些洞里面之前那头熊收集进来的落叶。

如果这头熊回来的话,她有自信能够解决掉它。对上什么都比对上他要好。

她抱紧肩膀,蜷起脊背,紧紧护住肚子里的孩子。慢慢地,她终于停止了颤抖。

树洞外的雪越下越大,似乎要掩盖去天地间的一切,也盖住了她通向兽穴的足迹。

 

柯尔走进了自己的小木屋。房间里黑漆漆的,阴冷难耐。他本想生起火,却又只是点燃了一盏小小的煤油灯,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从露营工具里翻出一顶毛线帽戴到头上,然后用力拉低了帽檐,裹着毛绒夹克端着酒杯坐到了走廊前。湖面另一头的天空上,极光正渐渐消失,影影绰绰倒映在被晚风吹皱的湖面上。

南边的天空则看起来阴沉沉的,黑压压的一团云正向这里席卷而来,吞噬了沿途的所有星光。

他怎么能亲吻她,真是个混蛋。

他明白发生了什么。她想要他,没错,但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她尚且为过去的可怕回忆而感到羞耻。他轻啜了一口酒,想知道一个经历过她那样的过去的女人是不是永远也不可能准备好迎接下一个人。也许她生命中的那些伤痛留给她的是永远的残缺——精神上的,身体上的,还有情感上的。这对爱上她的人来说又意味着什么呢?

他爱上她了。意识到这一点时柯尔震惊不已。他完完全全被她吸引了,想从每一个方面了解她,而不仅仅是为了这间牧场。

这也是他悬崖勒马的原因——为什么他想要把她带去柔软的床上,对她温柔以待。只可惜现在他被赶出了门外。而世界上绝不会有时光倒流的机会。

他抿了一口酒,静静衡量着更深层次的问题。适才喝下去的白兰地在胸腔里悄悄开成了一朵带着暖意的花。

这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爱上一个可能永远都不会和自己确定关系的女人?

山间传来一声充满野性的狼嚎。这声音让他不禁汗毛倒竖。夜风已然改变了方向,变得愈发刺骨。

他向她的小木屋的方向看去。她房间的灯还亮着,隐约透过灰白色树影散发着微光。他轻轻吸了吸鼻子。也许他终于找到了这么多年来苦苦追寻的幸存者——那个从所有磨难中幸存下来,能够帮助他,可以在某种隐秘的层面上可以理解他为什么同样会幸存下来的人。也许就算只是为了她,他也可以留下来,默默地帮她扫平前面的道路,与她一同在这间牧场营造属于他俩共同的东西。也许他可以用这种方式来弥补母亲和弟弟不曾有过的这些年的生活。

孤独一生也许只是过于决绝的代价吧。

他轻骂出声,又抿了一口酒。这不过都是酒醉后的瞎想吧。她说的没错,他和自己的父亲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他也同父亲一样紧抓着十二年前的那桩意外不放手。或者说,是那件事缠住了他。他们都深陷其中,甚至连简也没能逃脱。

奥莉薇亚一把抓过厚绒布的浴袍,系紧了带子。披在肩后的头发还滴着水珠,她走到衣柜前拖出了自己的包。拉开抽屉,她开始往包里一件件地扔衣服,还有别的东西。动作急躁不堪。

她拉上包包的拉链,站起来环视房间。艾斯在壁炉前很快的进入了梦乡,显而易见,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喜欢它的一点。它就是她的理智。她走过去,蹲下身子,然后把脸深深埋进了它颈后温暖的毛里,鼻子里满是它爆米花一样的狗狗味。它从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咕哝声,冲她摇了摇尾巴。她挠了挠它的肚子,疲惫一瞬间席卷上来。

她已经收好了自己所拥有的不多的东西,装好了卡车,也提醒过了留下来的客人暴风雪会提前到来。现在只需要和迈伦道别,然后趁雪下大之前驶上伐木路就可以了。电话线还能正常使用的时候,她已经打电话给牧场安排过灵逸的转运事宜,无论她是打算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