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三位主演拍摄定妆照的时候,赵之棠也过去看了一下。

相当好。纵是心里仍旧装着几分对关梦和沈双竹的不喜,可当看到她们的形象时,赵之棠乖乖地抛下了一部分成见。

沈双竹执剑昂首于镜头前,鲜艳明媚意气风发,眉眼在凌厉与绰约之间,处于恰到好处的位置。完全就是温柔刀笔下云初本人的模样,这个年龄段的演员当中找不出比她更贴脸的了。

关梦的扮相也很美,不是工业流水线的那种美,而至于是什么美,连赵之棠一开始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直到她和沈双竹分别拍完定妆照,一起从影棚里出来时,赵之棠终于明白了温柔刀一直坚持的意义何在。

两人的气质完全匹配,太搭了。

娱乐圈里演员们男帅女靓,美得各有特色层出不穷,可几乎每部戏在选角时都焦头烂额,除了演技之外,演员之间的气场也是尤为重要的一个因素,很多戏的海报看起来赏心悦目,可一到了正剧就哪哪不对劲,总觉得主演之间的氛围格格不入。

“可以。”赵之棠点头,给三位演员讲了一遍待会儿的镜头机位和大致流程。

“我今天主要试一个感觉,就不详细说戏了,只说一点我个人的意见。云初和云时一个热烈一个隐忍,这是她们感情上最大的矛盾,这场激|情戏的碰撞点不在于肉|体,而是两个灵魂的纠缠。”

赵之棠说完便坐回了导演的机位。他看着镜头里一切准备就绪,拿起对讲机说道:“ok,go。”

一盏瘦灯。

寒潮来得又急又烈,硕硕冷风从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窗棂摇晃,呼啦作响。

贺明生在夜里被惊醒,他坐起下床,趿拉着鞋子去关窗户。刺骨冷意迎面而来,他不禁打了个寒噤,握拳于嘴边咳嗽起来。

芸时房内的灯还亮着。

贺明生搭在窗沿上的手一顿,她还没睡么?

那盏油灯在突如其来的寒风中瑟瑟发抖,细瘦火焰东倒西歪,随时要熄灭。

芸时房间窗户大敞,而她一向畏寒,就算抄写佛经到深夜,也应该当心自己的身子才是。

贺明生扯过外套穿上,打算过去看看她。

窗户里闪过一双人影。

贺明生衣袖穿到一半,动作微顿,以为自己看花了眼,便回头又仔细看了看。

这一看,便是满目震惊。

“师姐,你冷么?冻得都在发抖。”云初抵着芸时的额头,灼热气息如一张细网,轻轻罩在芸时的脸上,她的唇瓣上还泛着通红的水光。

芸时闭上眼睛,掩去其中挣扎之色,再睁眼时已是一片清明。她声线冷淡:“你该走了。”

“我不过想来见你一面,你却要赶我走?芸时,你好狠的心。”云初眼神痛苦,“放心,明天一早我便走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让你回自己的房间去。”芸时将腰上的手拿开。

云初愣愣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笑容苍白:“你对贺明生也是这样说的?”

芸时吃惊抬头,低斥她:“你这是什么话!”

“我在医馆住下足足一月有余,你们从未同房过。”云初逼问,“为什么?”

“与你何干?”

云初眼中的期望一点一点消散,“与我何干?好,你真好......当初是谁将我从山涧中捡回,教我读书引我入门,在我贪玩的时候用藤条抽我让我改邪归正,在我颓丧的时候带我下山游历告诉我要心怀苍生,同我一起约定将来并肩战斗!我的命是你给的,我的本事是你教的,我连心是照着你长的,而你却说,与你何干?”

云初觉得可笑又可悲。她拼命追赶了那么久的人,只敢放在心里偷偷喜欢的人,曾无数次同乘一匹快马,踏过春夏秋冬的人,却在一天突然不告而别,抛下她们的所有约定誓言,躲到这里偏安一隅苟且偷生?

“告诉我,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云初眼眶通红,“你明明不是这样的人,你和他根本没有感情!为什么要丢下我,为什么要和别人在一起?”

云初没有掉眼泪,却泣不成声:“你当初不辞而别抛下我,现在又要赶我走,芸时,你知不知道痛不欲生是什么感受?”

芸时的强硬几乎快要伪装不下去,她何尝不知道痛不欲生的滋味?

“你武艺与云初平分秋色,却不擅长群斗,难当天下大任,是以为师没有将紫玄剑授予你,望你能够理解为师的苦衷。”

“我与云初不分你我,她得到紫玄剑,我自是为她骄傲的。”

“初儿天生奇才,加以磨砺定然铸就一把尚方宝剑,将这浑浊世间重归清明。她是不世出的英雄,决不可被小情小爱缠住手脚,芸时,你明白吗?”

“弟子......明白。”

“初儿如今正处功力瓶颈期,若是分心恐怕会有走火入魔的危险。芸时,你如今已学成,可以出山了。江湖险恶,你要多加小心,若非不得已不得施展武功,如今门派林立,仇敌众多,稍有不慎便会引来杀身之祸。”

“多谢师父提点,弟子明日便下山。”

她在云初的及笄礼上隔着人群远眺一眼,看着少女焦急面庞,转身不过一念之间。她解下贴身玉佩拜托师弟转交给云初,从此一剑一衫孤走天涯。

这一别就是五年。

芸时熟读医书,她不能拔剑御仇敌,那便妙手济世人。面对病患伤残撕心裂肺的呻|吟,她心生悲悯,却也稳坐如钟。日复一日,芸时自己也渐渐分辨不清,她是习惯了将别人的疮口揭开又缝合,还是在长久的痛苦中终于逐渐麻木。

她走过很多山水,始终没有遇上那朵云。

芸时不知道云初是如何找到自己这里,只记得师妹来的那天,奔雷如电,大雨滂沱,她在沙漠里几乎快要溺毙。

“不过被我骂了几句,没了我这个师姐你就痛不欲生了?云初,你这个样子如何堪当大任?”芸时挥手,毫不客气地将她推开。

“我不堪!不堪的我爱上了更加不堪的你,是你给我树立的理想,还没来得及开花结果就一走了之,那我又实现给谁看?我本就是贱命一条,早该死在山涧里,天道不来救我我又为何要去救它!”

“啪!”芸时伸手便是一个耳光响亮地打在她脸上,恨铁不成钢,“口出胡言!你早已不是个孩子了,手握紫玄剑竟敢说出这样的话,是想羞辱我,羞辱师父,羞辱整个师门吗?”

云初的眼泪终于落下,凄惶又无助地:“对不起......可是,师姐是不是也欠我一个解释呢?”

屋内烛火摇晃得更加厉害,芸时的半边肩膀被窗外冷风吹得刺痛,她转身想将它关上,却被云初欺身上来从后面抱住。

“芸时,”她叫她的名字,“我不怪你,你丢下我,丢下一身武艺我都不怪你的,但是你为什么要和别人成亲,你告诉我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