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奇谈(第3/6页)

她摇摇头。“他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口风。事实上,他对自己的家庭情况,一直都是口风很紧的。他曾经对我讲起过他父亲和母亲——似乎是个满不错的小康之家——但从未提到还有个兄弟。我印象中始终还以为他是个独生子呢,并且是他家庭里硕果仅存的一个人了。”

埃勒里拿起帽子和手杖,说:“耐心等着吧,斯隆太太,最要紧的是,别对任何人谈起今天这一切。”他含笑迅速走出了房间。

到了楼下,埃勒里从威克斯那里得到一条消息,顿时大吃一惊。

沃兹医生走了。

埃勒里苦心思索起来。似乎大有文章!可惜威克斯知道的情况也有限。看来仿佛是由于大肆宣扬格里姆肖一案已经破案,沃兹医生这位英国人又变得矜持沉默起来,于是就盘算离开这个闹腾得沸沸扬扬的人家。斯隆自杀之后,官方解除了禁令,他就打点行李,向女主人匆匆告辞——女主人看来也无意挽留——于是他表示了遗憾,火速离别,不知去向。他是上星期五走掉的,威克斯可以肯定,这所房子内没有一个人知道他往哪里去了。

“琼·布莱特小姐,也——”威克斯补充说。

埃勒里脸色发白了。“琼·布莱特小姐怎样啦?她也走了吗?老天爷啊,喂,你倒是开口说话呀!”

威克斯总算开口了。“没有,先生,真的没走,她还没有走,不过我敢说,先生,她正打算走呢,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先生?她——”

“威克斯,”埃勒里粗野地说,“说正经的。怎么啦?”

“布莱特小姐准备离开这儿,先生,”威克斯恭恭敬敬干咳一声,说道,“她的雇佣期,满了。而斯隆太太——”他露出伤心的样子,“她通知布莱特小姐,说不再需要她在这儿服务了。所以——”

“她在哪儿呢?”

“在楼上她自己房间里,先生。正在收拾呢,我想。上楼之后,右首第一间就是……”

不等他讲完埃勒里早已飞也似的走了,像阵风一样。他三步并作两步,上了楼。然而,到了楼梯的上半截,他却站住了。原来他听到了声响;并且,如果他没听错的话,有一个声音正是琼·布莱特小姐发出来的。因此,他不嫌害臊地站住静听,手里抓着手杖,脑袋微向右偏……一个男子的声音,这声音由于一般人所称为的感情激动而变得沙哑起来,狂呼道:“琼!最亲爱的!我爱——”

“你喝醉啦。”这是琼的声音,冷冰冰的——不是一位年轻女子听见男子表达矢志不渝的爱情时所应有的声音。

“我没喝醉!琼,你别开玩笑啦,我是十分认真的。我爱你,爱你,亲爱的。真的,我——”出现了某种声响,显示出正有扭打搏斗发生。大概是这位发出男声的人,正在用实际行动求婚。只听得轻微的动手动脚的喘息声,非常清晰,紧接着是一下脆生生的耳光!这一下耳光,打得连那位远在布莱特小姐孔武有力的手臂范围之外的埃勒里,也退避三舍。

声息了无。埃勒里可以断定,搏斗的双方正在相互虎视眈眈,或者正像猫似的相互绕着圈子,人类在脾气发作的时候往往会是这样。他静静地听着,他听见那男的喃喃地讲出下面一句话:“你不应该这样,琼。我并不是要吓你——”他微微一笑。

“吓我?天哪!我告诉你吧,我一丁点儿也不怕。”这是琼的声音,充满了优越感。

“哼,真他妈的!”那男的暴跳如雷地喊道,“难道可以用这种态度来对待人家的求婚吗?真——”

又是一声喘息。“你居然胆敢骂我,你——你这呆子!”琼喊道,“我要用鞭子抽你。哦,我出世以来还没受到过这种侮辱。马上给我滚!”

埃勒里贴壁紧缩住身子。只听得一声咬牙切齿的怒吼叱骂,接着房门被猛然拉开,再砰然一声关上,声音响彻了整幢房子——埃勒里转眼瞟去,恰巧看到艾伦·切尼先生气势汹汹地蹬蹬蹬经过走廊,紧握着双拳,脑袋像个拨浪鼓……艾伦·切尼先生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气呼呼地猛关房门,再次把这座古老的房子震得应天响,于是埃勒里·奎因先生欣然整了整领带,毫不犹豫地走到琼·布莱特小姐的房门口。他温文尔雅地举起手杖敲了敲门。没有声息。他再敲一次。这才听到了一种伤心透顶的唏嘘,哽哽咽咽的啜泣,是琼的声音:“你胆敢再进来,你——你——你……”

埃勒里开言道:“我是埃勒里·奎因,布莱特小姐。”说话时用的是普天之下最为平淡无奇的口吻,似乎认为年轻女子用啜泣来应答客人的敲门,乃是天经地义的事。唏嘘啜泣之声戛然而止。埃勒里耐心静等。接着听到了非常轻微的声音:“请进来吧,奎因先生。房门——房门没锁。”于是他推门而入。

他发现,琼·布莱特小姐正站在自己床边,纤纤玉手握着一块潮湿的手帕,面颊上泛起了圆圆的红晕。在这个可爱的房间里,地上、凳上、床上都摔满了各种各样的女式衣服。两只衣箱打开着搁在凳上,一只小的旅行皮箱摊开在地板上。埃勒里装得漫不经心地朝梳妆台上望去,只见有个带照片的玻璃镜架——面朝下放着,好像是匆忙中被碰倒的。

此刻,埃勒里成为——这种时候他也愿意成为——一位最有外交官风度的小伙子。此时此刻需要运用手腕,也需要即兴对话的本领。他满脸堆起一副憨笑,说道:“布莱特小姐,我第一次敲门的时候,你说的是什么呀?可惜我没听清楚。”

“哦!”——这也是一声十分轻微的“哦”字。琼指了指一把椅子,她自己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下。“那个——我经常自言自语的。很傻,是吧?”

“一点儿也不傻,”埃勒里一面坐下,一面诚恳地说,“一点儿也不。咱们这些出类拔萃的人物,往往有这种习惯。似乎有这样一种说法:自言自语的人,总有钱存进银行。布莱特小姐,你有银行存款吗?”

她报之以微笑。“并不十分多,再说,我正打算转移存款呢,告诉你吧……”她脸颊上的红晕已经消退,她轻轻叹了口气,“我要离开美国啦,奎因先生。”

“威克斯已经告诉我了。我们可要感到寂寞啦,布莱特小姐。”

“哈哈!”她扬声大笑,“你说话可真有点儿像法国人哪,奎因先生。”她走到床前,探摸着钱包。“这箱子是我的——我的行李……飘洋过海是多么沉闷啊。”她把手从钱包里抽出来,拿着一沓船票。“你是为公事来的吧?我真的要走了,奎因先生。这就是我即将上船的凭证。你不是来通知我不许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