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收获

然而,如果检察官桑普森可以称得上诡计多端的话,那么,被他所算计的那个忽隐忽现的罪犯看来更工于心计。整整一个星期,什么事也没发生。写匿名信的人,就像是被一次未加宣扬的大地震所吞噬。每天,地方副检察官佩珀从河滨大道诺克斯公馆发来报告,说凶手兼敲诈犯毫无动静——销声匿迹了。也许,桑普森想,也这样给佩珀打气——也许此人老谋深算,正在暗中窥察,因为他已嗅出了有人设下圈套。所以,佩珀必须尽一切可能隐蔽。佩珀与诺克斯商量了一下——诺克斯说来也怪,竟然丝毫不为事态缺乏进展而担忧——决定不要冒失;一连几天,他深居简出,连夜晚也不出去。

有一天下午,佩珀打电话给他的上司,说詹姆斯·诺克斯先生继续闭口不谈达·芬奇——或者所谓的达·芬奇的作品。你套不出他的话,他自己更绝不提起。佩珀还报告说,他正密切注视着琼·布莱特小姐——非常密切啊,检察官。桑普森对此颇为不满;他猜想,这趟差事对佩珀先生来说真是得其所哉。

十一月五日,星期五的上午,停战局面被打破了,燃起了熊熊烈火。当天的第一班邮递,使诺克斯府一片沸腾。机智权谋,毕竟有了收获。佩珀和诺克斯,都在诺克斯那个黑色漆皮墙壁的书斋里站着,以大获全胜的兴奋心情,察看一封刚由邮递员送来的信件。匆匆忙忙商议了一阵之后,佩珀把帽子一直压到眼皮上面,从一扇专供仆佣进出的边门走了出去。那封珍贵的来信,就揣在他贴身口袋内。他一出门就跳进了一辆出租汽车,这是他出门之前打电话召来的。汽车飞速地驶往中央大街。他冲进检察官办公室时,兴高采烈地大叫一声……桑普森手指一碰到佩珀带来的那封信,眼中就闪耀出擒获逃犯的兴奋光芒。他一言不发,抓过信,拿起了自己的外套,两个人跑出大楼,直奔警察总部。

埃勒里像个陪同斋戒的侍从僧侣——这位侍僧,性喜咬啮指甲,用以代替烟火食。探长正在漫不经心地整理函件……佩珀和桑普森一拥而入之时,根本不需开口,大家心中就已有数了,奎因父子一跃而起。

“第二封恐吓信,”桑普森气喘吁吁地说,“今天早上刚刚收到!”

“是在期票的另外半张的背面,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探长。”佩珀嚷道。

奎因父子一起看信。正如地方副检察官指出的,这封信被打在卡基斯答应付款的亲笔字据原件的另外半张上。探长取出第一次的半张,两下一凑,中间撕开处的毛糙纸边正相吻合——天衣无缝。

第二封恐吓信,跟第一封信一样,也没具名。信上说:

第一次付款,诺克斯先生,要$30,000一笔整数。要现钞,每张票面不得超过一百块。交割时,放在一个干净的小包内,今夜十点过后,等在时代广场的时报大厦的衣帽间,交给莱昂纳·德·文赛先生,有人口念这个名字,你就把小包交给这个人。记住,切勿报警。我会警惕你的花招的,诺克斯先生。

“咱们这位对手,很会打哈哈,”埃勒里说,“信的语气,以及根据莱昂纳多·达·芬奇而拟出的化名,都很有幽默感。真是个风趣的绅士!”

“我要使他笑脸变成哭丧脸,”桑普森怒吼道,“不出今夜。”

“伙计们,伙计们!”探长咯咯笑道,“没时间闲聊了。”他朝着内部通话器喊了几句,一会儿的工夫,我们所熟悉的笔迹专家尤娜·兰伯特,以及总部的指纹权威瘦高个子,都伏在探长的办公桌上,细细研究这封信,全神贯注于有什么无意中露出的马脚。

兰伯特小姐很细心。“这封信,跟第一封恐吓信,使用的打字机是不同的,探长。这次用的是一架雷鸣顿牌正常型号的打字机,从各个字体来看,我敢说打字机还相当新。至于信的作者——”她耸耸肩,“我不愿把话说死,不过从一望而知的内在证据来看,这封信与前两封信都是同一个人打出来的……这儿一个小地方很有意思。在打那三万块钱的数字时出了些小差错。打字的人,尽管盛气凌人,显然也有点儿神经紧张。”

“真的吗?”埃勒里自言自语。他挥了挥手。“暂且不谈这个。要说是同一个人,没有必要通过字体来证明。单凭这样一个事实,爸爸,单凭第一封恐吓信是打在卡基斯期票的半张上面,而第二封是打在另半张上,就足以证明了。”

“有什么指纹吗,吉米?”探长不太抱希望地问道。

“没有。”指纹专家说。

“好吧。这就行啦,吉米。谢谢你,兰伯特小姐。”

“坐下,各位先生,坐下吧,”埃勒里兴致勃勃地自作主张说道,“别着急嘛。咱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呢。”桑普森和佩珀,原就像两个六神无主的毛孩子,听了这话就乖乖地坐了下来。“新来的这封信,不难看出,很有一些特点。”

“呃?我看完全是正常情况嘛。”探长脱口而出。

“我不是说它正常不正常。我只是看出了咱们这个凶手兼敲诈犯对于数字的口味很特别。他勒索的是三万块钱,难道你们对此不感到奇怪吗?你们几曾碰到过一件敲诈案是勒索这样一个数字的呢?一般总是一万,或二万五千,或者五万,再不就是十万。”

“呸!”桑普森说,“你又在钻牛角尖了。我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不申辩。但事情还不止于此。兰伯特小姐还指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他拿起了第二封恐吓信,用指甲划了一划代表三万块美金的那个数字。“你们可以看到,”埃勒里向聚拢在他周围的这些人说,“打这个数字的时候,写信人犯了打字员常犯的错误。兰伯特小姐认为是写信人神经紧张。表面看来,这是个合理的理解。”

“当然合理,”探长说,“这有什么呢?”

“毛病呢,”埃勒里平心静气地说,“出在这上面:他为了要打出美金($)这一符号,就揿按字型变换按钮[1] ,接下去要打‘3’的时候并未完全放掉字型变换按钮,于是第一下打得很不清晰,写信人不得不揿按逆位按钮[2] ,重打‘3’字。这非常有意思——太有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