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骰子已出手。

珍再次拿起电话拨号。

“《机密档案周刊》。”一位女性的声音,“分类广告部。”

“你好,我想刊登广告。”珍说。

“你应该先跟我讨论才是。”嘉柏瑞说,“我不敢相信你就自己进行了。”

“没有时间打电话找你。”珍说,“他们今天的广告截止时间是下午五点,我当时就得立刻做决定。”

“你不知道谁会响应那则广告,而现在你的手机号码已经公之于世了。”

“最糟糕的结果就是我会接到一些怪电话,仅此而已。”

“或者,你会被卷入超乎我们想象的危险事件。”嘉柏瑞将八卦杂志扔在厨房桌上,“我们得找摩尔来处理这件事,波士顿警局可以过滤、监控打来的电话,这件事情必须先仔细想清楚。”嘉柏瑞看着珍,“取消广告,珍。”

“没办法,我告诉过你,已经来不及了。”

“天哪!我不过去办公室两个小时,回家来就发现我老婆在厨房里玩打电话招危险的游戏。”

“嘉柏瑞,那只不过是私人广告里的短短两行字。要不就是有人回电给我,要不就是根本没人注意到。”

“要是有人回电呢?”

“那我就让摩尔去处理。”

“你让他?”嘉柏瑞干笑一声,“这是他的职责,不是你的。你在休产假,还记得吗?”

仿佛是要强调嘉柏瑞的说法,育婴室里突然爆出一阵号啕大哭的声音。珍走去女儿房内,发现蕾吉娜一如往常地踢开被子,挥舞着双拳,因为需求没有立刻获得满足而生气着。今天所有人都对我不满,珍把蕾吉娜从婴儿床上抱起时心想。她把女儿饥饿的小嘴凑上自己的乳房,小小牙床用力咬紧的时候,珍痛得缩了一下身体。我一直努力着当个好妈妈,珍心里想,我真的很努力,但是我已经厌倦身上的奶味和爽身粉味,我已经累得不想再累了。

我以前都是在追捕坏人的,你知道吗?

珍把宝宝抱进厨房,站着左右轻摇,希望蕾吉娜感觉舒服,即使当妈妈的本人已经快要火山爆发了。

“就算我办得到,我也不要取消广告。”珍坚决地说道。看着嘉柏瑞走到电话旁边,又问道:“你要打电话给谁?”

“摩尔,让他从这里接手。”

“那是我的手机号码,是我出的主意。”

“但这案子已经不归你管了。”

“我并不是说我要主导整件事情。我在广告上有注明特定时间和日期,到那天晚上,你、我和摩尔,我们全都一起等着看谁打来,好不好?我只是希望电话响的时候,我也在现场。”

“你必须退出这个案子,珍。”

“我已经置身其中了。”

“你现在有了蕾吉娜,你是个妈妈了。”

“但我不是死人。你听见了吗?我,不,是,死,人!”

珍说的话仿佛凝结在空气中,她的怒火像铙钹一样铿锵回响。蕾吉娜突然停止吸奶,睁大双眼,惊讶地望着妈妈。只听见冰箱马达运作一阵,又恢复安静。

“我从来没说过你是。”嘉柏瑞平静地说。

“但是你说话的方式,让我觉得我几乎跟死人没两样。哦,你有蕾吉娜了,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任务,你必须待在家里生产奶水,然后把脑袋放着烂掉。我是个警察,我需要回去工作。我怀念我的工作,我怀念我那响个不停的呼叫器。”珍深吸一口气之后坐在厨房桌前,吐出的气息逸成一声沮丧的呜咽。

“我是个警察。”她低声说道。

嘉柏瑞在她对面坐下,“我知道你是。”

“我不认为你知道。”珍举起手来擦掉脸上的泪珠,“你根本就不了解我,你以为自己娶回家的是个完美妈咪。”

“我完全了解我自己娶的是谁。”

“现实很可恶,对吧?我也很可恶。”

“嗯。”嘉柏瑞点点头,“有时候的确是。”

“我不是没有警告过你。”珍站起身来。蕾吉娜依旧异常安静,依旧瞪着珍,好像突然发现妈咪变得相当值得一看。

“你了解我的本性了,要不就是忍受,要不就是忽略。”她往厨房外走去。

“珍。”

“蕾吉娜需要换尿布。”

“该死,你在逃避我们的争执。”

珍转身回来看着嘉柏瑞,“我从来不逃避。”

“那就和我一起坐下来。我没有从你面前逃开,我也不打算逃避。”

有好一会儿的时间,珍只是望着嘉柏瑞。她心里想:好难,维持婚姻真的好难,让人提心吊胆。而嘉柏瑞猜对了,她刚刚真的想逃避。我真心想做的事情就是:逃到一个没有人可以伤害我的地方。

珍拉开椅子坐下来。

“情况已经改变了,你知道的。”嘉柏瑞说,“现在不像从前,不像我们还没有蕾吉娜的时候。”

珍不发一语,还在气他刚刚同意“她很可恶”这件事。就算事实如此也不行。

“现在如果你发生了什么事,受到伤害的不只是你一个人,你还有个女儿,你还要考虑到其他人。”

“我愿意当个母亲,但不是要当个囚犯。”

“你的意思是后悔我们生了蕾吉娜?”

珍低头看着蕾吉娜,女儿也瞪大眼睛看着她,仿佛听得懂大人们说的每一句话。

“不,当然不是。只是……”珍摇摇头,“我不只是她的母亲,我也是我自己。但我快要失去自我了,嘉柏瑞。每一天,我都觉得自己在一点一点地消失,就像《爱丽斯梦游仙境》里的妙妙猫一样。每一天,我都越来越难想起自己原本的模样。然后,你一回到家就忙着指责我刊登了那则广告。你不得不承认,我想到的是个超棒的点子。而现在,我想我是真的消失了,连我自己的丈夫都已经忘记真正的我。”

嘉柏瑞倾身向前,目光灼灼,像是要在她脸上烧出一个洞来,“你知不知道,你被困在那家医院里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感觉?你有没有一点点概念?你认为你很强悍,腰上系着武器,你就变成神力女超人。但如果你受伤了,流血的不只有你一个人。珍,我也会流血。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呢?”

珍没说话。

嘉柏瑞笑了,但声音听来像是受伤的野兽,“对,我很讨人厌,总是要保护你,不让你恣意妄为。总得有人来做这件事情,因为你就是你自己最糟糕的敌人,你无时无刻想证明你自己的能力。在你心里,你还是那个法兰基·瑞卓利瞧不起的妹妹,是个女孩子,能力不足以加入男孩们的游戏,而且你永远都比不上他们。”

珍只能回瞪着嘉柏瑞,为他看透了自己而感到愤愤不平,为他的一针见血而愤怒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