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第2/5页)

“为什么?”甘婧问。

“因为你一旦长病假、生孩子、或者请哺乳假,工资就会下调。工资下调,个人所得税就会下调。这样,就算你社保达到平均数的倍数,但个人所得税太低不匹配,同样不行。”魏元耐心解释。

甘婧一吐舌头,摇头,“我肯定不是他们需要的人才。我不办了。”

眉眉摇头,“不办?如果你想在上海考驾照、买车、购买上海牌照还有子女入学就医都需要这证的,听说买房子也要。”

“那我就不买车不买房子。”甘婧耸耸肩,“眉眉,你办了?”

眉眉摇摇头,“办那个证有个打分系统,人家最低要本科学历,我是专科毕业,没资格。”

“在外来人口管理这方面,国内本来就没有一条比较规范的路,是我们给管理部门添麻烦了。设置这么复杂的程序,人家得费多少脑细胞。佩服!”蓝祖平举起饮料,“兄弟们,剑齿虎项目让大家跟着我吃苦了,何总说了,项目结束后,按老规矩,该加薪的加薪,该分红的分红。来,为加薪分红干一杯。”

手中单薄的一次性塑料杯碰不出声音,几个年轻人站起来,大叫着配音:“嘭!干杯。”

麻麻辣辣的小龙虾伴着清凉的啤酒入口,有那么一瞬间,甘婧突然有些想家。

“蓝老师,这种地方唐红果儿来过吗?”甘婧小声问道,“像她那样在海外长大的孩子,应该不习惯这种喧闹而又油腻的地方吧?”

“来过。她和赵魏祺都来过。但赵魏祺更喜欢在窗明几净、看得到花草、听得到蓝调音乐的地方吃饭聊天,最好老板娘穿件花样年华的旗袍。他喜欢浦西,中意所谓的老上海腔调。”蓝祖平回答。

“说起来,他们俩个人中,我更喜欢唐红果儿。”魏元小声说,“专业技术能力可以,人也大方,一天到晚笑呵呵的。可惜共事时间太短。”

“你也认识唐红果儿?”甘婧问。

“唐红果儿是谁?”眉眉也问。

“哦,是以前一个女同事。老板的女朋友。”蓝祖平回答。

“别看公司规模不大,可是人员流动还挺频繁,来来去去加起来、也小二三十人了。”魏元说。

“做企业的,都会经历大年小年。这也没啥。你看,今年不是招了眉眉、甘婧和洪杰嘛,能够招人而不是裁人,恰恰说明公司业务越来越好了呀。”蓝祖平接道。

“看报纸上说,现在很多单位不允许自己的员工相互谈恋爱。唐红果儿和赵魏祺恋爱的事情,公司允许吗?”甘婧说。

百合笑,“规定管的都是员工。老板就不一样了呀。”

“他们的感情好吗?”甘婧问。

蓝祖平回忆了一下,“应该还好吧。唐红果儿比较外向,爱说爱笑,赵魏祺一副阳光男孩做派,性格天真遇事爱较真,就是中文水平太差。不过,他们两人还是挺般配的。甘婧,我发现你对唐红果儿的事情特别感兴趣。”蓝祖平疑惑地盯着甘婧,“你认识她?”

“我就是这个性。遇事爱问个究竟。我很小的时候我妈就说我应该去当狗仔队。”甘婧笑。

“我提醒你,两年前,曾经有两个员工因为过于关注公司过往的人事变动,被人事部解除了聘用关系。后来房莺还给我们这些老员工开过会,三番五次申明,严禁老员工在新员工面前谈论公司的人事变动和重大决策,她说妄议大政不利于公司发展和安定团结。”

蓝祖平直视甘婧,“说实话,你这么关心公司的历史,是不是认识赵魏祺,或者认识唐红果儿?”

“为什么这么说?”甘婧感觉后脑头皮一阵阵发紧。

“实话实说,其实我一开始就想问,但因为不太熟悉就没好意思张口,你是不是唐红果儿跟何总打招呼特招进来的?”

“对呀,”百合笑着接过来,“你看,你和眉眉、杰克是前后招进来的,但何总对你好像特别关照,一进来就给你特批了经费,尽管不多,但以前从没有过。”

“要不然,就是何总看上你了。”百合笑起来。

甘婧低下头思考,权衡片刻,决定说一点真话,她抬起头来,语调低沉地说,“我不是唐红果儿介绍进来的。因为她已经去世了。”

“她去世了?”蓝祖平惊叫一声。“什么时候?为什么我们从来也没听说过?”

“快两年了。”甘婧叹了口气。“我也是到这公司工作后,看到公司简介才知道唐红果儿是这家公司的创建人之一。”

“那你怎么知道她去世了?”魏元问。

“我和唐红果儿是同班同学,她去世后,一个老同学在小范围内说过。”甘婧回答,“我也不明白,你们是她的同事,天天在一起工作,却不知道她去世的消息。所以,也不方便挑明。”

“她这么年轻,怎么会——”蓝祖平问。

“警方结论是自杀。”

众人默然。蓝祖平叹了口气,“唉,这一转眼都两年了。我一直以为她和赵魏祺回美国结婚了呢。”

“现在的人好脆弱。说消失,就消失了。”眉眉细声细气地说。

魏元接道,“是,我听我妈说,村里几个留守儿童,夜半三更在村公路上玩,被一辆超速驾驶的轿车全部撞死。五条小命,一眨眼全都没了。现在,天一擦黑,我妈都不敢从村公路上走,说一靠近,就能听到小孩哭喊声。”

“啊?哭喊声?他们喊什么?”百合问。

“好像是喊,娘呀,俺疼呀。娘呀,俺想回家……每个人听到的都不太一样。”魏元回答。

“好可怜。”百合眼中隐隐有了泪气。

“他们好歹还在这世上活过。还有父母为他们讨公道,为他们烧炷香。”眉眉淡淡地说,“在我家乡,有些孩子,刚刚生下来,还没来得及哭一声,就死掉了。岂不更可怜。”

“为什么?”百合问。

同是乡村长大的魏元大概明白七八分,但他不点破,只是闷头喝了口酒。

眉眉语气迟疑地开了口,“都是老里八早的事体,你们真想听?”

“想听。”百合点头。

“嗯。”甘婧也附和。

眉眉放下水杯,思索着讲了一个故事。

“我有个小姨,生在农村,因家境艰苦,十五岁便随乡亲到上海讨生活,赚来的血泪钱,一部分寄回家乡,一部分悄悄留下来做嫁妆。现在,她儿子已经十五岁了。去年的一天,小姨打电话给我,称要我陪她去医院。我问她怎么啦,她回答,怀了双胞胎,两个月前做了流产,因腰酸流血,要去复查。”

第二天见面,眉眉问小姨为何不将这对符合计划生育政策的小孩生下来,小姨摇头,表示有一子足矣。眉眉表示可惜,小姨叹气,也给眉眉讲了个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