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栖人(第2/6页)

“您这话说的,这石头刚挖出来还热乎着哪。实话和您说,既不是巴西也不是圭亚那。这几颗都是南美一个新矿里挖的。”

如果就此问下去,说不定就能打探到什么别的消息。可惜折竹不是那种瞅见宝石就看进去拔不出来的人。那男人见折竹无意购买,也觉得很失望,便把钻石又放回了口袋。

“唉,这玩意儿可要烂在我手里了。巴西对宝石什么的管得非常严,随随便便拿出去卖的话,被捉到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男人笑着和折竹告别,他往前走了一两步,突然立地当场,仰天长啸道:“老天爷啊!你真要把我逼上绝路?看着吧!老子就是去要饭,去牧牛,也绝不会向你低头!”

要问男人什么时候最帅,不屈的时候最帅。男人的这股气势让折竹觉得此人不一般,决不能轻易放过。

他话多,甚至有些厚脸皮,却让人不觉得讨厌。这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是小偷?还是走私贩子?既然拿着来历不明的钻石来贩卖,肯定是这两者之一。

嗯,这小子真有意思,先请他喝一杯再说吧。折竹吐着醉腔向他开口说道:

“哟!我请你喝一杯如何?”

“喝酒?!”那男人一脸兴奋地反问道,“有碗饭吃就行,还有酒喝就太感谢了!大哥,你真够意思!”

于是这二人就走进了位于秋千街的一家饭馆。这“水栖人”的故事正式开场。

就差一个数

这个巴拉圭男人名叫坎波斯,全名是坎波斯·福格莱德·蒙泰西诺斯。

坎波斯在巴拉圭首府亚松森上大学,中途退学后就去当了牛仔,之后还当过斗牛士、入伍当过兵等。细数起来,大概做过五六个行当。

几杯黄汤下肚,坎波斯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来。

“这个人啊,只要捡了芝麻,就有可能丢了西瓜。但我为了西瓜,是绝不会安心于小小的芝麻。这和女人是一个道理。对男人来说,能让他爱得要死要活的女人,这辈子也只能碰到一个。你看唐·璜[2]和卡萨诺瓦[3]不就是吗。他们阅女无数,其实是为了寻找一生的真爱。反正我就是这么想的,我是个完美主义者。”

“是吗,这就是你的放浪哲学。那些小钱和平凡的幸福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是吧?”

“是啊。说起来我才发觉,‘Bicho’今晚要开奖。”

“Bicho”是巴西的动物彩票。彩票上印着动物图案和数字,今晚十二点会通过广播公布中奖号码。折竹和坎波斯喝着美酒嗅着香风等待彩票开奖。折竹已经烂醉如泥。

“哦,你就拿着张彩票坐在这里傻等……喂,坎波斯,我怎么觉得你这么滑稽啊。”

“哈哈哈哈哈。我像块石头似的坐在这里真的有这么可笑吗?我并不是想中彩票,这是赌博。要想赌一赌未来,这是最好的方法。”

十二点快到了,四周所有人的手中几乎都拿着彩票。看来这彩票的普及率是非常之高。广播里开始播报中奖号码了。首先播报的是动物图案,头等奖五万米雷斯对应的动物图案是响尾蛇。坎波斯对上了,接下来便是最关键的中奖号码。五九六二一,数字一报完,坎波斯突然大叫一声。

“怎么了?你中了吗?”

“就差一个数,大哥,你看!”

坎波斯彩票上的数字是五九六二零。真的就差一个数。这酒喝得真丧气,自己的命也这么丧气。坎波斯呆呆地注视着桌面,一旁的折竹则倒下呼呼大睡。

折竹喝得大醉,第二天醒来时已近日落。一抬头,发现坎波斯坐在床边,他正在用一双巧手修补裤子。他就是昨天那个坎波斯吗?折竹有些恍惚。自己应该是被坎波斯背回来的,对了对了,彩票没中……一闭上眼,昨晚发生的事就像走马灯似的在折竹脑中重现。坎波斯笑着对折竹说道:

“兄弟,你醒啦?”

昨天还叫自己大哥,今天就变成兄弟了。坎波斯一双巧手在布料上飞针引线,他见折竹十分惊奇便说道:

“怎么样,我女工不错吧。大家都没老婆,所以缝缝补补的都让我来做。”

“是很灵巧。”

“呵呵,无论是针线活儿还是烧饭做菜,反正是没有我不会的事情。我还想出了一种新型的纽扣,可以用在女孩穿的束胸上呢。”

就算面前这个奇男子真是个小偷,折竹感觉自己也不会讨厌他。两人意气相投,此时已经变成了要好的朋友。坎波斯暂时寄居在折竹家里,当晚两人又喝开了。

“其实我有话要对大哥你说。”坎波斯突然露出极为严肃的表情。

“昨天晚上彩票的事让我想了很久。中奖的那注是响尾蛇五九六二一,而我那张是六二零只差一个数。那意思难道是说我再往前走一步就能成功了?不瞒你大哥,我觉得现在是我这辈子最困难的时候,但也是离一生中最大的好运最近的时候。”

“是你想太多了吧?”折竹认为他的想法很有趣,笑着说道,“在我们国家可不是这么看的。”

“什么意思?”

“在我国差一步的意思是无论如何也追赶不上,没有那个缘分。一辈子也追赶不上,总之是很不好的意思。”

“切,这话真丧气。”坎波斯咂咂嘴,但他不仅没有失去自信,反而说出了让折竹更为吃惊的话。

“总之我就是这么想的。我一定要抓住这近在咫尺的好运气,所以我有事求大哥你帮忙。我想试着去抓抓看,这应该是最简单的方法。”

“什么方法?”

“请大哥你借我点钱,今晚我去一趟赌场。”

折竹盯着坎波斯的脸有半天没言语。这小子脸皮也太厚了,但他说这话时却让听的人没有丝毫厌恶感,反而有种名正言顺的感觉。真是邪了。唉,说不定坎波斯就真能时来运转,只要他金盆洗手不再做小偷的勾当,这也算为我积了一份阴德。

折竹平时不大用钱,但他每周有五百美元的薪水,所以借一两千给坎波斯也不是多麻烦的事。好吧,他爽快地答应了坎波斯的请求。

折竹告诉坎波斯,里约热内卢市内规模最大的赌场就开在“恋鸠”俱乐部内,但现在麻烦的是该怎么带坎波斯进去。坎波斯骗俱乐部管事说自己能讲笑话,结果被赶了出来,现在恐怕他已经上了俱乐部的黑名单。但坎波斯却一脸自信说不用担心。他剃掉了鼻子下面的小胡子,修长鬓角。这样一来,再也没人能认得出那个“讲笑话的坎波斯”了。当晚,两人来到了“恋鸠”。

里约热内卢的天上人间,面向贵宾所开设的Night Club,这里的宗旨就是不把客人的钱包榨干誓不罢休。欢声的背后即是哀鸣,七宗罪在此地欢聚一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