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冰案(第2/9页)

“上海革命力量起来,全国就有希望。它会影响整个华东、影响全国各省市。《急告全市人民书》是少有的好文章,讲的是上海市,问题是全国性的。”

“要讲抓革命促生产,不能脱离生产搞革命,保守派不抓生产,这是一场阶级斗争。”

“你们不要相信,死了张屠夫,就吃混毛猪。以为没有他们不行,不要相信那一套……”

小董拿着这张纸,就象在看一页莫名其妙的“天书”,如坠五里云雾。

“你父亲写这些是什么意思?”刑警问小董。

小董懵懵懂懂:“我……不知道!”

刑警说:“从这段文字的口气来看,好象是一位领导干部在文革时期的讲话。”

小董点点头,表示认可。

刑警嘀咕了一声,“不会是毛主席吧?”

小董支吾着答不上来。丧父的满腔悲痛,逐渐变成了满腹疑惑。

第四个疑点是电梯管理员徐阿姨反映的。一个穿黄雨衣的女孩在晚上十二点半左右离开大楼,验尸报告提供的死亡时间在午夜十二点至凌晨一点之间,正好吻合。

如果这个女孩不是大楼里的住户,那么她是几点几分进入大楼的?很可惜,没有找到相关的目击者。这幢老式大楼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也就无法提供相关的信息了。

“外面下小雨,就算她在雨里站上两三个钟头,雨衣也不至于滴那么多的水……我观察过了,其实是雨衣里面在滴水呢!你们说怪不怪?好象她身上有个水龙头没拧紧似的……”

一说到那件雨衣,徐阿姨就唠唠叨叨,嘴巴更象拧不紧的水龙头。

刑警停下笔望着徐阿姨,心里忍不住抱怨,“雨衣滴水”——这么小的一个细节,这样唠唠叨叨,害我把手都写酸了,真是小题大做。

技术科的刑警画了一张女孩的肖像,问徐阿姨:“象不象?”

“嗯,很象!”徐阿姨使劲点着头。

2

刑侦队内部通常把案发日期作为案件的名称,董有强的被害日期是四月十三号,因此就是“四一三谋杀案”。

“四一三谋杀案”发生在黄浦区,在卢湾区刑侦支队的彭七月跟这件案子是八杆子打不着的,他的卷入纯属偶然。

彭七月是早产儿,预产期在八月,没想到整整提前了一个月就呱呱坠地。早产儿成活率低,能健康地活下来实属不易,所以妈妈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彭七月毕业于上海公安高等专科学校的治安管理系,先后做过交警、巡警,两年前来到卢湾区公安局刑侦支队。最近他的日子很不爽,都是因为一次失败的缉毒行动。据线人报告,云南来的毒贩与买家在衡山路一间酒吧里碰头,当晚酒吧里遍布了便衣,彭七月穿上酒保的衣服,装模作样在吧台里调鸡尾酒,不知是心不在焉,还是疏忽大意,他那把六四式手枪居然从别在裤腰上的枪套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乒的一声,在有背景音乐的酒吧里听起来竟格外清脆。那位买家恰恰就坐在吧凳上,脸朝着吧台内,看得清清楚楚,顿时脸色刷白。结果不用说,买家没等毒贩来接头就匆匆而去,气得那位云南楚雄的缉毒大队长暴跳如雷,破口大骂,上海警察就这点素质?回家当少爷去吧!

彭七月被调离重案组,打这以后,大案要案都不让他参加,把一些乱七八糟的小案杂案一古脑儿扔给了他。

这天,彭七月去看守所提审一名嫌疑犯,顺路去黄浦区刑侦队逛了一圈,找警校里的学弟小蒋(就是询问徐阿姨的那名刑警)神侃了一通,抬头一眼就看见了那幅肖像。

“那是谁?”

“哦,四一三谋杀案的嫌疑人。”

“还没有找到?”

“废话!你知道的,画像就是画像,拿着画像上街找人,能找出一大堆呢!”

彭七月知道他的话有道理,画像很难画出照片上的那种神韵。警方通过媒体公开寻找嫌疑犯,提供的大都是照片,哪怕是在ATM机前拍摄的模糊不清的照片,很少提供画像。

彭七月问小蒋要来了案件的卷宗,研究了一个晚上,他对小蒋说,我现在是刑侦队里的“闲人”,闲着也是闲着,我来当你们的替补队员吧。

这个“替补”果然出色,第二天彭七月就告诉小蒋,死者写的那页“天书”的确是毛主席的讲话。那是一九六七年一月八日,针对上海两大报社《文汇报》与《解放日报》被造反派夺权,局面陷入混乱,毛主席在政治局会议上发表的讲话。

“哇塞,超级替补,上场就得分!”

感激之余,小蒋有些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谁都有自己感兴趣的某段历史,本人就对文革感兴趣。”彭七月笑着说。

“对了,这份卷宗有遗漏,还有第五个疑点,刚发现的。”

小蒋所说的“第五个疑点”是董有强的手机,在现场找到的。

“有人给他发来几条莫名其妙的短信。”

“短信?”彭七月心里格登一下,忙问,“什么内容?”

“你自己看吧!”小蒋把手机给了他。

那几条短信依次为:

“你做过亏心事吗?”

“你做过的亏心事属于以下哪一类:1,背叛。2,不孝。3,淫乱。4,偷盗。5,杀戮。6,贪食。7,欺骗。8,凌弱。”

“你做过的亏心事是8:凌弱。”

“晚上我来找你。”

对方的号码是13901673693。一个陌生的号码。

董有强没有回复。很多老人连拼音字母都分不清楚,编辑短信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彭七月不假思索按下通话键,打算跟这个号码的主人通话。

他把手机放在耳边,数遍铃响后,有人接听了。

“喂。”彭七月问。

对方没有声音,但肯定在听,似乎有呼吸声,随着胸膛起伏发出的。

“喂!有人听吗?”彭七月又问了一遍。

对方始终不出声。通过电磁信号的转换,彭七月还是听到了一种奇怪的声音,难以形容,就象一个杯子盛满了冰块,把饮料倒下去,冰块在撞击,冰块在融化,由内而外的爆裂声……

3

彭七月独自来到河滨大楼,勘查了案发现场。从白天一直蹲到晚上,象作家一样苦苦寻找着灵感。

父亲死后,母亲不敢回来住,小董刻意把家里维持原状,未作任何变动。他把房间钥匙交到彭七月手里,这儿的一切都交给你了,随便你干吗,只希望你能早日抓到凶手,告慰父亲的亡灵。拜托了……

最后一句话,小董几乎是哭着说的。

傍晚六点钟后,天色越来越暗,肚子饿得咕咕叫,彭七月打开厨房的冰箱,想找点吃的。这是一台上海产的双鹿牌131升双门冰箱,很旧的型号。冷藏室里空空如也,估计被清理过了,饮料架上只有两罐青岛啤酒和一瓶雀巢咖啡伴侣。彭七月打开冷冻室,心想哪怕找到一盒速冻汤圆也好,他再次失望,里面只有两块冻得硬梆梆的生猪肉和一包鸡翅膀,还有一个制冰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