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雨欲来(第2/3页)

“是的,现在那里的水达到了18英寸,都跟平台一样齐了,”轮机长一脸严肃地说,“舱底水泵不动了。水位再升高一点儿,马上就会淹到炉栅把火扑灭,可我这儿所有的司炉工都忙着维持蒸汽运转呢,抽不出人手来管清理抽吸设备的事。”

“嗯,那就严重了,”船长沉吟道,“我来看看能做些什么来帮你的忙。我说,福塞特?”

“哎、哎,先生!需要我吗?”

“对,”船长回答。“斯托克斯先生说舱底水泵堵住了,下面人手不够。你能不能派给他一两个人去清理抽吸设备?我敢说锅炉舱平台下面有不少零碎垫料,都是被水冲到那儿的。你也可以亲自下去搭把手,船桥这儿我走不开。”

“没问题,先生。我这就跟斯托克斯先生走,再带上几个在右舷值班的人和我一块儿去。快敲七击钟了,反正他们也快该出来接替这会儿在甲板上守夜的船员了。”

“这安排不错,福塞特,”船长说完,又提高了嗓门冲着前面的舷栏上方喊道:

“水手长,把值班的叫来!”

比尔·马斯特斯立即赶到了船桥下方,他估摸着船长会有需要,下达收帆指令什么的,就一直在船中甲板上就近待命。还真让他料着了,当下他立刻将水手长口笛紧贴双唇,按惯例发出了尖厉的讯号:“嘀嘀嘟嘟——嘀嘀嘀——”

“右舷值班的,啊嘿!”

众人听到笛声和这老水手响亮的招呼,一窝蜂地涌出了艏楼。于是大副从中挑选了六人,和他一道随着斯托克斯朝机舱舱口走去。

然而,轮机长在下到船舱之前,向船长提出了最后的请求。

“我说,船长,”他中途停下了向船尾蹒跚而行的脚步,大声说道——尽管船长已经给予了援助,他却还有几分不快,“现在你不打算减速吗,先生?算我拜托你了。发动机会受不了的,先生,我有责任告知你这些,先生。”

“好了,斯托克斯,你已经告知我了,而且可以认为自己已经尽职尽责了,”船长阴着脸,言简意赅地答道。“但是,好朋友,在七击钟以前我是不会减速的,除非我们遇上迪克·霍尔丹之前看见的那艘船,接着咱们再顺风而下向西航行,到时候你想走多慢就走多慢。”

“很好,先生,”老轮机长一面回答,一面抬起粗短的双腿跨过舱口栏板,然后他的身影没入了舱口那片幽暗当中,而福塞特先生一行人早已从那里消失了。

“我会把下面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先生。你一发信号我就把炉火封住。”

说完,他也从视线中消失了。

看得出来,别人都走了之后船长的心里并不轻松。他摇摇晃晃地勉强在船桥的上风处和驾驶室之间徘徊着。船身极不平稳,像一头硕大的虎鲸在巨浪间来回翻滚。尽管这老船肚子里负重如斯,浮力却依然够好,饶是这样也还有几次近乎整个船头都没入了水中。每次扎进去之后它都会像软木塞一样轻快地浮上来,激起的水花飞沫有的糊在了闪闪发光的黑色船头上,它便一个摇摆,整个船身都颤栗起来,仿佛想甩掉它们;有的沫子则被风吹到前面,如点点雪粒般渗入索具当中;还有的溅在了上面那些正喷着滚滚蒸汽的烟囱上,又被反弹回来,和下面烟囱发出的火光融为了一体。

船长又心烦意乱地踱了一两分钟,在罗经柜旁停下了脚步,向罗经盘望去。后者也和这老船及船长本人同样焦躁不安,四处乱晃着。

“我们现在本该已经追上它了,霍尔丹,”他对我说,当时我正和斯波克沙文站在驾驶室的另一端。“根据你看到那艘船时它的航向来看,你不这么觉得吗?”

“是的,先生,”我回答道,“如果它还没沉的话!”

“但愿没有,孩子,”他说。“可是我很担心,要么是它真的沉了,要么就是我们超过了它。”

“不太可能,先生,”我答道。“我最后一眼瞧见它时,它看起来好像要跟我们的航线交汇,而且我觉得就算我们当时走得没它快,现在肯定也该追上了。”

“应该是这样,”他说。“有风和蒸汽的帮助,我们的航速最起码也该有17节[2]。”

“是、是,先生,一点不错,”水手长老马斯特斯证实道,不知什么时候他登上了船桥。

“对不住,先生,扬着那么多帆,我们撑不了多久啦。前中桅响得什么似的,我跟你说,先生。木匠查威尔和我检查过了,我们一致认定是桅帽开裂,先生。”

“要是那样的话,伙计,”听到这儿,艾坡加斯船长说道,“我们最好还是收帆吧。这样的好风也怪可惜的。我正准备让发动机缓缓劲儿,把速度放慢些,单靠咱们的帆呢。可要是像你说的那样,桅杆有损坏的风险,我们就必须少用几张帆了。”

“那不管用,先生,”水手长迅速应答道,“两头兼顾可不成!要我传话收帆吗,先生?”

“对,收帆!”

“嘿,艏楼那儿的!”得到了盼望已久的许可,马斯特斯立即趁势高叫道,“全体收帆!”

我们把斜桁帆和船头船尾的其他帆布都扯了下来,对于一艘顺风南下的蒸汽船来说,这些都是相对多余的。此时的我们为追寻遇险船的下落已经改变了往南去的航线,快速行进的“北方之星”号除了前中桅支索帆、后桅支索帆及船首三角帆之外,就只扬起了前上桅帆和前顶桅帆。

然而随着风越刮越猛,方向也愈发偏北,风力大得令船吃不消这趟航行了。帆布给风鼓得满满的,上桅杆随着船在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艰难前行而“弯腰曲背”,船桅支索则紧绷得像小提琴的琴弦,一切都陷入了极度紧张的状态。

船长现在觉察到这点,为时已晚。

“放开你们的上桅张帆索和下风帆绞索,还有升降索,”他吼道。人们随着水手长的警戒呼唤从艏楼里跌跌撞撞跑了出来,船长双手紧握舷栏,弯腰从船桥围布上方探出身去朝他们喊,“准备好你们那些帆耳索和系艇索!”

众人一跃而起,奋力朝绳索冲过去,可还没等他们把绳子从系缆墩上解下,空中传来一记不祥的声音,我们可怜的顶桅帆自帆耳一直裂到了帆眼绳,被风整个从帆边绳上吹落下来,发出犹如炮弹发射般的巨响。片片碎布乘着风的翅膀飞越了我们,像一只巨大的风筝飘然而去,消失在远方黑暗中若隐若现的地平线,那是水天在夜幕下的交接处。

就在那时发生了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让我们倍感讶异。

为了收回上桅帆,水手们纷纷向索具奔去。我们全都凝视着天上的碎布,以为不等他们把帆拉下来它就会步上顶桅帆的后尘。吊索很快就松开了,帆桁也降了下来。就在此时,上桅帆顶端出现了奇怪的光芒,我们在它的吸引下向船尾望去,只见一颗巨大的火球缓缓地自东向西划过天际,不仅照耀了北方的苍穹,也照亮了水面,凡它所到之处,索具之间的船员面庞及船上的所有事物顿时皆一览无余,在电灯那毫无生机的强光及反光下闪耀着,其状诡谲怪诞,无以复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