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神甫难以相信自己得手了。

我制造了一场地震。我真的做到了。制造地震的人是我。

回程的路上,他开着卡车,沿着395号州际公路向北进发,梅兰妮就在旁边,斯塔尔和阿橡坐着CUDA跟在后面。他任凭自己的想象像脱缰的野马一样驰骋。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名记者脸色惨白地报道“伊甸之锤”履行了承诺的新闻;街上出现了暴乱,人们对新地震的威胁感到恐慌;心烦意乱的罗宾逊州长在议会大厦外面宣布,停止加州新电厂的建设。

或许这样想太过乐观了。人们可能还没有准备好恐慌。州长可能不会立刻妥协。但是他最终将不得不与神甫开启谈判的大门。警方会采取什么行动?民众会希望他们将嫌疑犯捉拿归案。州长已经联系了FBI。但是他们不知道“伊甸之锤”的成员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线索,调查工作几乎不可能开展。

不过,今天还是出了个岔子,神甫总是忍不住为此操心。斯塔尔给约翰·特鲁斯打电话的时候,她没有接通到个人,而是在答录机上留下了留言。神甫应该制止她的。但是,等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劲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他觉得,磁带上的陌生留言对警方不会有多大的帮助。但是他还是希望不要出岔子,哪怕是很小的差错,也要尽量避免。

让他感到奇怪的是,整个世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依然故我。汽车和卡车在高速公路上穿行,人们在汉堡王前停车,高速公路巡警拦下了一个开着红色保时捷的小伙子,一名养护工作人员修剪着路边的灌木丛。按道理来说,他们应该都陷入了惊恐才对。

他开始怀疑,地震到底有没有发生。这一切是他磕了药以后的幻觉吗?他亲眼见到,欧文斯山谷的谷底撕裂了一道口子——但是这场地震似乎已经变得比它尚未发生时还要牵强。他强烈地渴望得到公众的确认,渴望这件事情能够上新闻、上杂志封面,渴望人们在酒吧里谈论它,去超市里哄抢货物。

傍晚时分,车子行驶在内华达州的边境时,神甫开着卡车驶进了一个加油站。CUDA跟了进去。神甫和阿橡给车加满了油,站在傍晚的斜阳中,而梅兰妮和斯塔尔则去了女厕所。

“我希望我们能上新闻。”阿橡紧张地说。

他的想法跟神甫一样。

“怎么可能上不了呢?”神甫回应道,“我们制造了一起地震!”

“当局可能会封锁消息。”

和很多老嬉皮士一样,阿橡相信,政府控制着新闻。神甫觉得,封锁消息可能比阿橡想象得要困难。神甫认为,公众有他们自己的消息渠道。一旦某份报纸或者某个电视节目挑战了他们的偏见,他们就会拒绝予以关注,因此他们都是用一些垃圾读物来填塞自己。

然而,阿橡的想法让他担忧。要想瞒住一个荒郊野地里发生的小地震,可能并不是太困难的事情。

他走进服务站里付账。室内的空调让他冷得发颤。收银员在柜台后面开了台收音机。神甫突然想到,他或许应该听听新闻。他询问了时间,收银员说现在是六点差五分。付完账之后,神甫在那里逗留着,一边假装在看一堆杂志,一边听着比利·乔·斯皮尔斯在唱《1957年产的雪佛兰》。梅兰妮和斯塔尔已经一起走出了厕所。

终于,新闻开播了。

为了给他们一个逗留的借口,神甫一边听着新闻,一边慢悠悠地挑选了一些糖果,把它们带到了柜台。

第一条消息是两个在电视剧中扮演邻居的演员结婚了。这种事情谁在乎啊?神甫不耐烦地听着,一边用脚打着拍子。接下来是总统访问印度的消息。神甫希望他能学一首梵语颂歌。收银员加上了糖果的钱,神甫付了账。下一条应该就是地震的消息了吧?但是第三条新闻讲的是芝加哥一所学校的枪击案。

神甫慢慢地向门口走去,后面跟着梅兰妮和斯塔尔。这时候,又有一名顾客给他的吉普·牧马人加满了油,走进来付账。

终于,男主播播报了他们想听的新闻:“环保恐怖组织‘伊甸之锤’宣布对今天发生的一起小规模地震负责。地震发生在加州东部的欧文斯山谷。”

神甫低声说道:“太好了!”他右手握拳,打在左手手掌上,做了个胜利的姿势。

斯塔尔发出不满的嘘声:“我们才不是恐怖分子!”

男主播继续说道:“地震发生的时间刚好符合恐怖分子预告的最后期限,但是州政府地震学家马修·伯德认为,这起地震并非人为造成的,没有人能制造地震。”

“骗子!”梅兰妮轻声叫道。

“恐怖分子向本台王牌脱口秀节目《约翰·特鲁斯直播间》拨打了热线,发布了声明。”

正当神甫走到出口时,他震惊地听到了斯塔尔的声音。他一下子僵住了。他听到她正在说:“我们不承认美国政府的管辖权。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们能够说到做到,你最好是重新考虑一下我们的要求。叫停加州所有新电厂的施工。你还有七天的时间来做决定。”

斯塔尔炸开了:“我的天哪——那是我啊!”

“嘘!”神甫说道。他越过肩膀看了看后面。那个开吉普牧马人的顾客正在说话,而收银员正在机器上刷他的信用卡。两个人似乎都没有注意到斯塔尔的失态。

“州长麦克·罗宾逊尚未对最新发布的威胁信做出回应。接下来进入今天的体育新闻……”

他们走了出去。

斯塔尔说:“我的天哪!他们广播了我的声音!我该怎么办?”

“冷静。”神甫告诉她。他自己并不冷静,但是他正在故作镇静。当他们穿过柏油路,走到车边时,他用低沉而又合理的口气说道,“在我们公社以外,没有人听得出你的声音。你这二十五年来都没有跟外人说过几句话。你住在海特-阿什伯里社区那段时间认识的人,现在都不知道你的去向了。”

“我估计你说得没错吧。”斯塔尔半信半疑地说。

“我能想到的唯一的变数就是阿骨。他可能会听到磁带,认出你的声音。”

“他绝对不会背叛我们的。阿骨是个食禾者。”

“我可说不准。吸毒的人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那其他人呢——比如说阿谷和诗诗?”

“是啊,我也放心不下他们。”神甫坦言道。公社的小屋里没有收音机,但是公用的皮卡车里有一台车载收音机,阿谷有时候会开这辆车。“要是他们知道了,我们就必须跟他们摊牌了。”实在不行,也可以像了结马里奥那样了结他们。

不,我下不了手——毕竟他们是阿谷和诗诗。

应该下不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