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永夜长安 2.3xxx

投影仪显示课程的名称是《绘画与考古》,呈现在屏幕上的是唐高祖李渊献陵陪葬墓的一幅壁画,画的是唐朝时期常见的景象:一名昆仑奴在牵引一头牛。

这幅壁画的奇特处在于画作本身是勾出了画框的,而在画框外还画着一名男装的女子,手里拿着一支毛笔,笔尖伸入画框,仿佛在作画一般。

“……这有没有让你们联想起科萨的画?科萨也曾经把一只蜗牛画在画框外,一半伸到画上。”乔南指着女子的笔尖,“当科萨的蜗牛,或者女子的毛笔出现在画作上的时候,它既是一个诗意的预兆,又是一位残酷的先知,它们都在点明一种关系,就是画家所处的世界和画作创造出的世界,这两个世界既隔阂又彼此联系的关系,在讨论虚幻和现实的异同。”

这时乔南的手机震动,她本打算摁掉,在看到来电显示是“桑绪”后,她朝讲台下的助理说:“下面你来上。”

“乔教授!”一名学生站起来,他长着一张耿直的红脸膛,“你的课特别好,我觉得你应该把课上完。”

乔南瞥了他一眼,继续朝教室门外走去。

“乔教授!我认为你这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行为!”学生高声叫道,“学习是学生的天职,上课也是老师的天职!”

见乔南仍然不理会,学生顿了顿,怒道:“就是因为老师都忙着赚钱开展,没人上课,我们学生才什么都学不到!”

教室中早已议论四起,学生中有人抱怨道:“我们花了学费又不是来听助理讲课的,这课还不如不上呢!”

乔南停下脚步。

学生渐渐安静下来,都看着她。

“这课的确不如不上,我很高兴你们意识到了这一点,”乔南对惊愕的学生说,“你们所有人的绘画功底都差得一塌糊涂,历史学得更差,现在开这门《绘画与考古》,等于是让你们这些瘸子学跳舞。”

她扫视了一眼在场的学生:“现代教育最恶心人的,就是让老师当太监,陪你们这些小皇帝过家家。你们既不在乎自己是瘸子,也不是真正的想学跳舞,你们只会对着那些好作品流流口水,然后在画布前面坐上一个小时,就逛街泡吧开派对去了。”

“你不能一竿子打翻所有人!”一个学生气愤地站起来,“也有很多刻苦学习的学生!”

乔南笑道:“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偶尔来给你们上课,只是因为闲得慌而已。但人总是要干正事的。”

桑绪的电话声里夹杂着他敲键盘和点击鼠标的声音,他现在身处海南的酒店里,桌子上放着新买的台式机,房门反锁,还挂上了链条锁,所有的窗帘都拉死了,偌大的房间显得昏黄幽暗。

他和林九微、骆沉明、小耳朵都失去了联系,在疗养院行政楼顶层那间办公室外面,如果不是他听到脚步声后立刻躲进角落,他现在是个什么境况也很难说。那些私人保镖模样的保安——大约有四五个,桑绪曾在监控视频里见过这些人在整栋行政楼里来回巡逻,来时他们刻意避开了保安,但眼下他被隔在办公室外,楼道里其他办公室各自配有指纹锁,没有可长期躲避供他解决难题的地方——

解决了电子锁和虹膜锁,没想到还有更先进的脑纹锁。

在发现非法入侵者后,脑纹锁系统迅速发布警告,醒目的红色激光文字出现在玻璃门外侧:脑纹扫描不匹配,启动安全模式。

短短的时间内,桑绪甚至无暇犹豫,仅能够进入监控系统切断脑纹监控系统电路,使得玻璃门上的激光文字消失,然后就在保安发现之前狼狈地逃离了疗养院。

小耳朵他们都被锁在那间办公室里,桑绪心急如焚,怕笔记本性能不够,回酒店的路上从一家电脑商店买了一台高配置的台式工作站。他原本想入侵疗养院的服务器,攻克脑纹锁后再计划救人,但搜查后发现,脑纹锁系统使用的是量子密码,无法破解。他万分沮丧地退出了服务器,退出之前顺便去疗养院的内部论坛看了一眼。

3241个人。

上一次是3239。

对数字天生的敏感性让桑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他立刻进入疗养院患者档案区,和他猜想得差不多,病人的人数是3197个,三个3打头的数字简直是在明目张胆地暗示着什么。

桑绪查询了所有人的登录时间,虽然都不尽相同,但绝大部分ID登录后就没有退出过,反复登录与退出的活动账号只有58个。

难道只是巧合?

而最近登录的ID有四个,其中三人的登录时间只差半分钟,第四个人在之后的五个多小时后登录,且反复下线和重新登录,那三人登录后却和另外3197个ID一样,再没动过。

那三个ID的登录时间几乎就是脑纹锁锁死办公室,桑绪和小耳朵三人失去联系的时候。

桑绪不知道一个疗养院的内部论坛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永久”地泡在上面,这些人数又为什么和病人数一模一样,而新出现的三个ID又为什么和小耳朵三人的失踪同时发生。但桑绪没有绞尽脑汁地往死了想,一方面他快急疯了,没有那份闲心和时间,另一方面,他习惯性的理科思维也让他相信多想无益,跟着真实的数据走说不定反而能遇到真相。

桑绪对那三个ID的IP地址作了伪装,这样别人就查不到他们的登录地点——如果他们是小耳朵三人,不管因为什么奇特的理由登录了疗养院的论坛,他们必然会遭到网管的彻查,先伪装起来再说。

疗养院内部论坛做得十分简陋。

桑绪之前从疗养院的网站里弄来了疗养院建筑图、肆无忌惮地下载和篡改对方的安保监控系统,如今面对一个粗制滥造的论坛却不敢轻易动作了,他还没有网站的root权限,万一有什么动作被对方网管发现说不定会牵连小耳朵他们。

“那你还在等什么,搞不定疗养院的root权限?”乔南问。

“root权限是把双刃剑,”桑绪说,“有了它以后的确可以随心所欲,但一旦被对方发现,严防死守的话,我就再也没机会进去了。这种杀手锏只能用一次。”

反复权衡后,桑绪从事先安装的“后门”退出网站,上网搜索了“灵山疗养院”的相关信息。这家疗养院建于八年前,无论是在工商局网上的备案,还是在家属中的口碑,看上去都是一家忠厚老实且怀有善心的正经机构。

“我现在只有从万青川身上查起,”桑绪对乔南说,“他似乎是疗养院的高层领导,我们在监控视频里发现过他。”

万青川这个名字对于乔南很陌生,对于处在通信技术行业内的桑绪来说却是耳熟能详。这个人一手创建了“万方通信技术公司”,只用了十五年时间,万方公司主营业务的市场份额就占到六成以上,成为当之无愧的行业领头羊,桑绪查了查,果然发现万方公司去年和国外的实验室建立了脑纹锁合作项目,而万方的量子密码实验组已经成立了两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