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案 破窗(第2/14页)

我在一边看了半天戏,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鞋底里有钱?”

沈恕摇头说:“这马三四十多岁,老家是安徽的,手脚不太干净,平时又喜欢骚扰路上的女人,是派出所挂号的重点人口。他在两洞桥下住了两年多没挪过窝,我三天前从这里经过时没看见他,今天又没见到,就有些奇怪。要说他换了地方,随身物品却又没带走。正巧三驴子鬼鬼祟祟地走过来,我就留了神。三驴子别的东西都没碰,单拣一只鞋塞到衣服里,肯定有蹊跷。至于鞋底藏钱,那是有经验的蟊贼和反扒好手都熟悉的招数。这种旅游鞋鞋底中空,能藏进三十多张百元钞票,那马三长年住在桥下面,没个隐蔽的地方,偷来的钱只有藏在鞋底里最安全。”

我恍然大悟,于是接着问:“三驴子一定知道马三有这笔钱,也知道他藏钱的地方,现在马三不见了,就来拣现成的便宜。可见他多半知道马三的下落,你刚才为什么不逼他说出来?”

沈恕有点无奈地说:“一个流浪汉突然消失不见,终归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那三驴子又满嘴跑火车,他自己不肯说,怎么逼他也没用,何况他还是个孩子。”

我怀疑地看着他说:“如果你真认为马三消失不见无关紧要,就不会这么上心,你是不是在担心什么?”

沈恕愣神几秒钟才说:“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理不清,但愿我的担心是杞人忧天。”

2

两小时后。

楚原市刑警支队。

回到警队,沈恕让支队办公室给各派出所发通知,要他们帮助寻找那笔钱的失主。他把钱和旅游鞋都交给我,说留作物证。

我感觉他对马三失踪的重视程度非同一般,就说:“你是不是怀疑马三被人害了?”

沈恕的眉宇间有些凝重,说道:“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我确实担心马三凶多吉少。从今年年初,我就发现在火车南站一带活动的流浪汉大董突然不见了。大董是邻省人,因伤害罪被判过刑。他腿脚不好,不大可能走出楚原地界。三月份储波又不见了,就是那个媒体报道过的大学生,毕业后找不到工作,就泡在网吧以替人打游戏为生,他经常在汽车站候车室里过夜。要说这俩人偷偷扒火车跑到外地去了,却又不像,因为随身物品都没带走。要说他们冻死或饿死了,却又不见尸体。现在马三又这样凭空消失,连藏在鞋底里的钱都没带走,一定是有什么非常情况。”

我很佩服他对楚原市的流浪汉这样关心,不过并不完全赞同他的分析,于是说道:“这些流浪汉本来就是四海为家,有时候换个地方驻窝,或者被家里人接走了,你也未必知道。”

沈恕说:“的确有这种可能,不过马三的事情发生后,我感觉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一定要追查出他们的去向和新的落脚处才稳妥。只是这事办起来挺复杂,又不能投入过多的人力和精力,能不能办成,我没有一点把握。”

我很少听到沈恕说这样泄气的话,于是越发觉得他对这件事非常上心,就建议说:“还是多利用派出所的力量,毕竟这些重点人口都在派出所的管辖范围之内,查起来更方便。”

沈恕说:“派出所师出无名,未必会认真去查,不过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这么办。”

3

2014年10月30日。阴。

楚原市苏相屯。

在我看来,沈恕对流浪汉消失的事情有些反应过度,而且我内心深处也不以为意。随着时间流逝,手头的案子渐多,早把那天的对话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两周后重新提起这件事,是源于二亮碰巧找到了藏在马三鞋底里那笔钱的失主。

如沈恕预料的一样,派出所接到的丢钱、骗钱的报案太多,所以对数额不到两千元的小案子并不上心,对辖区内流浪汉的去向也不怎么在意。警队虽然发了协查通报,但从未组织警力认真排查过。

二亮找到那笔钱的失主纯属偶然。那天他驾车经过苏相屯,忽然见到路上有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手持藤条在追打一个女人。二亮的模样粗犷,骨子里其实很细腻,是警队里数得着的好老公、好父亲。他见到男人打女人就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要打抱不平。他停下车,健步冲过去,捉住那男人挥舞藤条的胳膊向后一拧。那男人是个泼皮无赖,二亮才把他的手背过去,他就立刻弯下腰,撇了藤条,惊天动地的叫起来。那男人生得膀大腰圆,一脸横肉,左肩头有一条青龙文身,张牙舞爪,非常狰狞可怖。

才被那男人打得鬼哭狼嚎的女人见状,奋勇地扑上来,冲着二亮胡乱地又抓又挠。二亮措手不及,被她在脖子上抓出一道长长的血痕。二亮有些气恼,便骂道:“你这女人怎么不知好歹?”

那女人扯着嗓子喊:“谁叫你打我男人,我挠死你,挠死你。”边嚷边挥舞双手以壮声势。

这时有许多看客围过来,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有人起哄说:“二虎子,你又打老婆了?早晚把老婆打跑到别人炕头上。”

被二亮制服的男人就是二虎子,这时二亮稍稍放松手劲,他自在了些,回骂道:“你老婆才跟补锅的跑了。”

二亮这才明白这凶狠打斗的一男一女竟然是夫妻,就感觉讪讪的,似乎不该多管闲事。他见那女人还跃跃欲试地摆出一副护主的姿态,只好先发制人,松开那男人手臂,亮出警官证说:“你们两口子打架,下什么毒手?”

二虎子见二亮是警察,擒拿功夫又了得,便不敢再乍刺儿。他往地上啐了一口说:“这败家女人,男人是搂钱的耙子,女人是装钱的匣子,可她这个匣子没有底,多少钱都给漏出去了。”

二虎子老婆名叫连香,也是个彪悍的主,破马张飞地骂回去道:“被贼偷了,我有什么法子?一个女人家,有什么法子?”

二亮听出了些许眉目,就问:“丢了多少钱?在哪里丢的?”

连香挺委屈地说:“两千,在家丢的。他奶奶的那小损贼一定知道我把钱藏在镜框里。我在屋里坐着,外面有个野小子撇石头子打我家玻璃,我出去追半天也没追上,回来就看见镜框被砸碎在地上,钱没了。”

二亮说:“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连香咬牙切齿地说:“有二十多天了。这死鬼在外面跑买卖,留我自己看家,今天回家知道钱丢了,抬手就打我。他奶奶的再敢打我,下次让你的钱和人一起丢。”

围观人群又是一阵哄笑,有人说:“连香,下次二虎子再打你,你连人带钱都到我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