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第2/8页)

一位女接待员要给他重新斟满杯子,他接受了。他相信法国人会提供优质的咖啡。一名年轻的工程师开始讲述核安全问题。他身穿一条没熨过的裤子和肥大的毛衣。狄克斯坦观察到,科学家和技术员全都有类似的外观:他们的衣装是旧的,搭配不佳,但穿在身上舒服,如果说他们当中有许多人蓄着胡须,那通常也是漫不经心而并非浮华虚荣的表现。他觉得那是因为工作人员个性的力量一般来说微不足道,而富有内涵的头脑才是一切,因此没必要给人留下外观上的印象。不过,也许这正是一种浪漫的科学观。

他没怎么在意那番讲述。威兹曼学院的那位物理学家讲的要简明得多。“没有放射性安全水准这样的东西。”他说,“这类提法让你觉得放射性如同池中的水,如果只有四英尺深,你就安全;如果到了八英尺深,你就会淹死。但实际上,放射水准更像是高速公路上的限速——每小时三十英里比八十英里要安全,但依然不如每小时二十英里的车速,而彻底安全的办法则是根本不坐进汽车。”

狄克斯坦的脑子又转回到偷铀的问题上。恰恰是秘密这一要求,使他设想的每一个方案都行不通。或许整个事情注定要失败。他想,毕竟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不对,这样说,还为时尚早。他回到了首要的原则。

他需要在燃料流通过程中下手:这一点从他今天的所见中已经十分清楚。看来,燃料在这一端并没经检测,而是直接装入系统的。他可以拦截一辆卡车,把从燃料中提取到的铀拿到,装载之后重新加封,然后贿赂或威胁司机,把空壳运走。那些没用的东西会在几个月的时间里,每次五罐一步步地进入反应堆。最终,反应堆的输出已经全空。他们会做调查,进行试验。但是在提空的燃料消耗殆尽,而新的真正的燃料进入,从而使输出上升之前,不会得出什么结论。很可能,没人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直到那些不中用的东西进入后处理程序,提炼出来的铀将少得可怜,到那时候——该是四到七年之后了——特拉维夫的踪迹早就难以辨认了。

但他们会很快就弄清真相。不过,东西是如何运出这个国家的问题依然悬而未决。然而,他总算有了一个可行的谋划,心中感到振奋不少。

讲解结束了。其间有一些散乱的提问。随后,参观团就返回到车上。一位中年妇女对他说:“这是我的座位。”他冷冷地盯着她,直到她走开。

从核电站回来之后,狄克斯坦一路向车后窗外望着。大约一英里之后,那辆灰色的欧佩尔汽车从一处转弯开出来,跟在大轿车的后边。狄克斯坦高兴的心情消失了。

他被发现了,要么在这里,要么在卢森堡,很可能是在卢森堡。发现他的人大概是亚斯夫·哈桑——没有理由相信他不是间谍——或者是别人。他们跟踪他应该是出于一般性的好奇,因为他们无法——有办法吗?——确知他的目的何在。他只能甩掉他们。

他在镇子内外靠近核电站的地方转了一天,或搭公交车,或打出租车,或者驾驶租来的汽车,或者步行。一天过去,他已经认清了那三辆车,那辆灰色的奥佩尔,一台脏兮兮的平板小卡车,还有一部德国产的福特和侦查小组的五个人。那几个人有点像阿拉伯人,可是在法国的这一带,许多犯罪分子都是北非人,有些人会雇用当地的助理。那个小组的规模说明了他何以没有更早地嗅出他们。他们可以不断地更换车辆和人员。到核电站的长长的往返路程是一条乡下公路,路上车辆稀少,这样他们就最终暴露了自己。

第二天,他驾车出城,接着驶上公路。福特车跟踪了他几分钟,随后便由灰色的奥佩尔接手。每辆车里都有两个人。在那台平板货车里应该还有两个人,另外还要加上守在他的旅馆中的一个人。

当他看到一座过街天桥时,那辆奥佩尔还在跟着他。从那地方开始,在四五英里之内,两侧方向都没有岔路。狄克斯坦在路旁把车停下,从车里出来,打开了车顶棚。他向公路上望了几分钟。那辆灰色的奥佩尔在前面消失了,一分钟过后,福特车也驶了过去。福特车该在下一个岔道处守候,而奥佩尔会从公路的对面返回,看看他在做些什么。对于眼下这种境况,教科书里讲得一清二楚,他们的做法也正是那样。

狄克斯坦希望那些人照书中所预料的去行事,否则,他的招数便难以奏效。

他从后备箱里取出一个可折叠的用以警示的三角徽记,放到后车轮后面。

那辆奥佩尔在公路的对面驶了过去。

他们的做法和书中所写一般无二。

狄克斯坦开始步行。

他走下公路时,搭上了看到的第一辆公共汽车,一路驶到一个镇子。路上,他在不同的时间一辆接一辆地看到了那三辆监视车。他让自己感到一种提早的胜利:他们正在落入圈套。

他从镇上叫了一辆出租车,驶到他那辆车停下地点的附近,不过是在公路的对面。奥佩尔驶了过去,随后那辆福特在他身后二三百码的地方停了下来。

狄克斯坦拔腿就跑。

他在农庄的野外工作了几个月,身体状况很不错。他奔向过街天桥,快步过去,沿着公路另一侧的路边疾跑。他喘着粗气、汗流浃背,只用了三分钟便钻进了他撇下的那辆车。

从福特车里下来一个人,开始追他。那人此时意识到中了圈套。福特车启动了。那人朝回跑去,在车子加速时,跳了进去,车子摇晃着驶向了慢行道。

狄克斯坦坐在车里。几辆跟踪的汽车现在都在公路的对面,要一路行驶到下一个路口才能调头回来追他。以六十英里的时速,要花上他们十分钟,也就是说,他至少比他们早五分钟上路。他们追不上他了。

他发动汽车,朝巴黎驶去,哼起一支西汉姆联队看台上的曲调:“放松,放松,放——松。”

莫斯科执政者听到阿拉伯人拟造原子弹的消息时,气急败坏。

外交部惊慌失措,因为他们未能早些获悉,克格勃(苏联国家安全委员会)的恼火是因为他们不是第一个得到情报的,而党中央书记处的办公室的忧虑则是出于最不愿意看到的又一轮在外交部和克格勃之间谁该受责的争吵,前者在克里姆林宫已经有十一个月把生活搅得一团糟了。

所幸,埃及人选择的暴露消息的方式只限于一定数量的藏头露尾。埃及人想要表明:他们没有外交上的义务要将此秘密工程告诉其盟友,他们所要求的技术援助,于成功并非不可或缺。他们的姿态是:“噢,告诉你们一声,我们正在建造核反应堆,以便获取制造原子弹的铀,目的是把以色列从地球表面清除,你们看,愿不愿意给我们伸手帮忙呢?”这条周围饰以美妙外交的信息,是在埃及驻莫斯科的大使与外交部中东司代理司长的例行会面将要结束时传达过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