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第3/8页)

“你发疯了,你这鬼家伙。”波尔格说道。

皮埃尔·波尔格是个低俗、冷酷、阴险和令人生厌的人,不过他可不蠢。“他可能是个坏蛋。”人们会说,“可他是个机灵的坏蛋。”到他俩分开的时候,他知道纳特·狄克斯坦的生活中已经发生了重大的改变。

他走在返回肯星顿绿宫二号的以色列大使馆的路上,心里琢磨着这件事。他们相识二十年以来,狄克斯坦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他身上的阳刚之气显露无疑,这一点依旧是十分罕见的。他一向寡言少语,低调内敛,他仍然看着像一个下了班的银行职员,除去偶尔闪现一点相当玩世不恭的智慧之外,他依旧是个阴郁的人。

直到今天。

起初他还是原来的样子——言简意赅,直言不讳。可是到了最后他就变得像是好莱坞电影中喋喋不休的东区麻雀的翻板。

波尔格得弄清楚原因。他对自己部下的特工十分宽容。只要他们工作有成效,就可以发疯、犯上、施虐,或者不服从——当然不能背着他。他可以容忍过失,但他不允许让他不知情。他在没弄清狄克斯坦变化的原因之前,他没把握能够将他驾驭。就是这么回事。他在原则上不反对他的一名特工下属露出灿烂的笑容。

他到了能够瞥见大使馆的地方了。他决定要将狄克斯坦置于监视之下。那样就需要两辆汽车和三队人马,八小时一班轮换。伦敦站的站长会怨气冲天的。见他的鬼去吧。眼下,波尔格继续留用他的理由之一是,他需要弄清狄克斯坦身上何以发生这些突如其来的变化。另一条更重要的理由是——狄克斯坦已有一半成竹在胸,换个人不一定能够完成。狄克斯坦干这种事有头脑。狄克斯坦一旦想法成熟,那时候再找别人接手就是了。波尔格已经决定一有机会就把他排除在外。狄克斯坦会大发雷霆,他会认为自己被利用了。

也让他见鬼去吧。

皮奥特尔·阿列克塞维奇·图林少校并不真心喜欢罗斯托夫。他对他的所有的上司都不喜欢:在他看来,只有无耻之徒才能在克格勃里爬到少校以上的阶层。不过,他对自己顶头上司的机警、尽责的品质,还是抱有敬畏之心的。图林具备可观的技能,尤其在电子科学方面,可惜他不善于跟人打交道。他之所以能够当上少校,完全是因为他身处罗斯托夫那难以置信地成功的小组之中。

高街出口,五十二号还是九号?你在哪里,五十二号吗?

五十二号。我们已经接近了。我们会跟上他的。他外表什么样子?

塑料雨衣,绿色帽子,留着胡须。

罗斯托夫作为朋友,不算什么;可是作为敌人,可就糟糕多了。这是伦敦的彼得罗夫上校的发现。他本来想尽力与罗斯托夫敷衍周旋的,但半夜接到克格勃头目尤里·安德罗波夫本人的电话,让他吃了一惊。伦敦大使馆的人们说,彼得罗夫撂下电话时,样子就像个鬼魂。从那时起,罗斯托夫就有求必应了:哪怕他抓上五个特工跑出去买手帕。

好啦,这位露丝·达维森,而她在向……北边去……

十九号,我们能跟上她——

放心吧,十九号。虚惊一场。那是个样子像她的秘书。

罗斯托夫指挥了彼得罗夫手下最好的街道“艺术家”跟踪人,以及他的大多数汽车。在以色列驻伦敦的大使馆周围已经布满了特工——有人说:“这儿的共产党人比克里姆林宫医务室里的都多。”——不过难以被辨认出来。他们待在小汽车里、客货两用车里、微型轿车里、卡车里,还在一辆外观像极了大都市的无标志的大型警车里。更多的特工则是步行,有些隐身于公共建筑物内,另一些人在街道上或公园的小径上漫步。甚至还有一个人潜伏到大使馆里,用极其蹩脚的英语询问移民以色列需要什么手续。

大使馆是一个适合这种作业的理想之地。它位于肯星顿园林边缘的一处小小的使馆区内。由于众多美观的老住宅属于外国驻在机构,这里便被称为使馆区。事实上,苏联大使馆就紧靠着肯星顿宫殿园林区。那一片小小的街道群落组成了一处禁区,你得跟警察说出你的公务,方能获准进入。

十九号,这次真是露丝·达维森了……十九号,你

听到了吗?

十九号在,听到了。你还在北侧吗?

是的。而且我们知道她的模样。

实际上,没有一名特工看得见以色列大使馆。小队中只有一名成员能够观察到使馆的大门——那就是罗斯托夫,他身处半英里之外,在一家旅馆的二十层楼上,通过架在三脚架上的一台高功率的蔡斯望远镜监视着周围。隔着使馆区,伦敦西区的好几座高层建筑在镜头里被看得一清二楚。的确,某些旅馆中的某些套房要出非比寻常的高价,因为传言说,从那些套房可以看到邻近宫殿中玛格丽特公主的后花园,因此将其取名为绿宫和肯星顿宫殿园林。

罗斯托夫就在其中的一套房间里,除去望远镜之外,他还有一部无线电报话器。他的每一个街道小队的人都配有一部对讲机。彼得罗夫跟他的人说着快速的俄语,使用着混杂的暗语,而且每隔五分钟,他和部下的对话波长,就会被嵌入设备的电脑程序改变着。该系统工作良好,其发明人图林认为,除非每台设备的五分钟周期中的某一处刚好与英国广播公司的电台重叠。

八号,向北侧移动。

明白。

若是以色列大使馆设在更高级的使馆所在的别尔古雷维亚,罗斯托夫的任务就要困难得多。别尔古雷维亚那里几乎没有店铺、咖啡馆和办公机构——没有特工们可以不被发现的藏身之处,而且由于那处地段安静、富有,充斥着外交人员,警察就容易对可疑的行为保持警觉。任何标准的伪装手法——电话修理车、修路工使用的带条纹的帐篷——都会即时引来成群的警察。相比而言,肯星顿这处小型使馆区周围的地段,是一处主要的商业区,有好几所学院和四座博物馆。

图林本人就在肯星顿教堂街的一座小酒馆里。常驻当地的克格勃人员事先告诉他,这家酒馆经常有“特殊支队”——苏格兰场政治警察的隐称——的警探光顾。在酒吧处饮用威士忌的身穿刺目西装的四个年轻人大概就是警探。他们不认识图林,即使认识,也没怎么对他感兴趣。的确,若是图林走到他们跟前,说:“告诉你们一声,克格勃此时此刻正在伦敦跟踪每一个以色列的在驻人员呢。”他们大概会说“什么?又这么干啦?”,然后就再要一轮酒水。

无论如何,图林自己明白他不是那种引人看上第二眼的人。他个子矮小,圆圆胖胖的,长着一张醉汉的面孔和一个大鼻子。他的绿色毛衣外面罩着一件灰色的雨衣。雨水抹平了他的炭黑色法兰绒裤子上的最后的裤线。他坐在一个角落里,面前摆着一瓶英国啤酒和一小袋薯条。他衬衫衣兜里的对讲机由一根肉色的金属细线连到左耳中的插座上——样子好像助听器。他身体的左边靠着墙。他可以用假装翻找雨衣内侧口袋的样子,转过脸去,背对着房间,冲着对讲机上方的圆孔金属盘嘀咕,跟罗斯托夫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