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1(第2/2页)

倘若克里斯汀没有在大二时对心理学产生兴趣,尤其是对那位聪明绝顶、活力四射的心理学教授杰克·德伯产生兴趣,或许一切都会完全按照克里斯汀计划的那样发展下去。为了必须修满的社会学学分,她碰巧选了杰克的课。上完第一堂课后,克里斯汀便被他迷住了。

在地牢里,克里斯汀曾经用当初春心荡漾的声音告诉我们,全教室的学生都像是被杰克施了魔咒一般聚精会神地端坐着。杰克将101心理学课程讲得像一种全新的宗教信仰,或者至少像意义深远的感召。杰克身上散发着一种沉稳的、催眠式的超凡魅力,他那磁性的声音能够抚慰所有人接受未曾想过的疯狂想法。

每堂课开始时,杰克都会背着手,在阶梯教室前部慢慢地来回踱步,只有在厘清自己的思绪时,才偶尔抬手捋一捋浓密的黑发。阶梯教室里人山人海——访问者盘腿坐在过道上,其他系的教职人员站在后方,讲台附近摆放着好几台迷你录音机。如果在普通的演讲会上,学生们此时肯定在下面叽叽喳喳地说话,懒散地翻看报告。但在杰克·德伯教授的课上,所有学生都敬畏地安静坐着,等待他张开饱满柔滑的嘴唇,让洪亮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当他终于转身面向听众,用摄人心魄、清澈透明的蓝色眼睛斜望一层层的大厅席位,开口说话时,你听到的都是精简扼要的至理名言。台下的学生们奋笔疾书,不想漏过一字一句。

克里斯汀尤其为他着迷。她会在课后留下来问杰克问题,参加特殊活动,在他工作时间与他见面。她熬夜为那门课程写论文,努力践行课本上的内容,充分体现了杰克的讲座那无法抵抗的魅力。

杰克也很快注意到了坐在前排的克里斯汀。尽管她努力掩饰富家女的习性,却难掩一身的富贵气质和端庄的仪态,有时会让人感觉到她身上的高雅脱俗。但这是一种杰克想破坏的气质。

事实上,杰克的直觉真的很灵,他一定注意到了克里斯汀在竭力表现自己,也注意到了她在他面前时激动慌乱的神情。他也一定感觉到克里斯汀非常脆弱,甚至比大一新生还脆弱。或许,他能看出克里斯汀与其他人格格不入,明白她在寻找一个不同于自己出生地的地方。事实上,杰克恰好有这样一个地方。

于是,到了学期期中,杰克给了克里斯汀一个众人梦寐以求的职位——他的研究助理。克里斯汀得知后简直心花怒放。她不仅有幸与学校最受人敬仰的教授一起工作,还能获得固定的薪酬,可以不用再花信托基金里的钱。她将实现此生第一次经济独立,这可谓是她人生的一个里程碑。她郑重地将领到的第一张支票兑换成现金,为自己获得的独立成就感到自豪。她几乎不敢相信这一切。

然而,没过多久,杰克便决定将魔爪伸向脆弱的克里斯汀了。

在向我们详述自己如何从杰克的研究助理成为他的俘虏时,克里斯汀总是备受心理折磨。在大二第一学期的期末考试之前,她便被抓到地窖里了。我们总是好奇地想知道她是否是杰克的第一个俘虏——杰克是否苦苦等待了数月寻觅合适的猎物,然后克里斯汀出现了——或者仅仅是因为他捕获新一批受害者的时候到了。

无论如何,克里斯汀最终被关进了那个地窖,被链子锁在墙边,独自在黑暗中度过了前一百三十七天。她一定很希望当初读的是耶鲁大学吧。

杰克的目的之一就是看着克里斯汀因为深深的挫败感而备受折磨。她最终还是没能自力更生,没能在脱离上流社会保护伞的情况下在外面的世界生存。一旦离开上东区的纯净世界,她便显得脆弱且毫无防护能力。她将为离开那里付出惨痛的代价。

因此,在接下来的五年里,克里斯汀一直被关在地窖里,活在无尽的思索、回忆和后悔当中。

她一定承受了太多,因为我和特雷西曾在地窖里目睹她崩溃。黑暗正一点点地吞噬她,即使我们想要帮助她,也爱莫能助。在最后三年里,她有过一次彻底崩溃,而且越到最后,情况恶化得越快。我们亲眼目睹克里斯汀的心理状况每况愈下。

她已经心理失常很长时间,更危险的是,她已放弃打理自己。很快,克里斯汀便一身脏污,蓬头垢面,脸上沾着地板上的污物,头发散乱地结成块,浑身恶臭。杰克不喜欢她这样。

有时,克里斯汀会像杰克一样令我们感到害怕。她会蜷着身子,坐在黑暗中喃喃自语,还会缩在自己的床垫上,抱着双膝来回摇摆,闭着眼睛细声细气地自言自语好几个小时。

我没去听她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也不想知道。

坦白地说,幸好她大多时候都在睡觉,因为当她醒着时,你会禁不住地要时刻提防她,把自己搞得筋疲力尽。你不知道她何时会号啕大哭一场,或做出更糟糕的事情。有时候,我觉得甚至她往昔的保护伞特雷西也可能有点害怕她做出的事情。总之,到后来,我们两个都在那个窄小的空间里尽可能地与她保持距离。

倘若你当时问我,我一定会说,在我们三个人中,永远无法复原伤痛的人是克里斯汀。她的心理早已被蹂躏得无法修复。当时的我会料想她已经被这次经历彻底毁灭,即使我们能活着出去,克里斯汀也不可能重新过上正常生活。

谁知世事难料。我这一生判断的失误最大的就是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