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斗法分龙会(第4/6页)

警察所条件有限,吃打卤面没那么讲究,可也足够齐全。张炽、李灿出去一趟,该买的东西全买了,应名是买,实际是讹,这俩小子一个大子儿没掏,用他们的话讲,穿官衣的吃饭还得掏钱,那叫没本事。光蒜就好几样,泡蒜、腌蒜、独头蒜,想吃什么有什么。老几位一齐动手,切菜、打卤、煮面,忙到下半晌,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一人面前一大海碗白面,旁边一大锅卤子,冷荤凉素各式菜码摆了七八碗。外边的雨越下越大,屋子里却十分闷热,其余四人吃面都过水,刘横顺单吃锅挑的,面条打锅里捞出来不过凉水,热气腾腾直接吃。他也说不出来为了什么,就觉得身上一阵阵发冷,心里头也闷,压了块大石头似的,明知魔古道在天津卫作乱,官厅上却无人理会,只凭他一个人,如何将隐匿在城中的魔古道余孽一网打尽?正好张炽、李灿搬来一坛子老酒,索性来了个“三杯万事和,一醉解千愁”,几个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一顿酒喝到傍晚时分,刘横顺脑袋瓜子发沉,进里屋往桌上一趴,昏昏沉沉地睡上了,恍惚之中见到四个身穿黑袍头顶小帽的人,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话分两头儿,按下进了里屋的刘横顺不提,再说老油条等人吃饱喝足之余,也各找地方打盹儿。火神庙警察所的破屋子没通电,门口挂了个纸皮灯笼,屋里只有两盏油灯,忽明忽暗闪烁不定,外头仍是风一阵雨一阵,可也没出什么怪事。

半夜时分,李老道身后背着宝剑和一个大包袱,腰挂火葫芦,也没打伞,淋得跟落汤鸡似的,顺道袍往下流水,脸色青灰,乍一看跟死人相仿,急匆匆赶回火神庙警察所,到了门口抬头一看门楣上没钉黄纸符,当时吃了一惊,脸色由青转白,一问给他开门的老油条,才知道让刘横顺给扔了。李老道十分诧异,按说那道符没钉在门上,这会儿就该收尸了,刘横顺却跟没事儿人似的,仍在里屋闷头大睡。

老油条见了便宜绝无不占之理,下半晌吃捞面的时候也贪杯没少喝,喝完胆子大了,醉眼乜斜地说:“李道爷,不是说我们不信您,可您也忒小瞧我们刘头儿了,我们刘头儿那是什么人?堂堂火神庙警察所的巡官,天津城缉拿队有名有号的飞毛腿,破过多少大案,捉拿过多少凶顽的贼人,岂能让一口纸棺材咒死?”

李老道听罢连连摇头,关圣帝君纵然神勇,也难保时运低落败走麦城,五月二十五分龙会是刘横顺命中一劫,路逢险处须回避,事到临头不自由,可不是坐屋里睡一觉就能躲过去的。李老道让老油条带他到各屋看了一遍,如今的火神庙警察所里外两进,外屋一明两暗,当中是堂屋,桌椅板凳摆得挺满当,灶头在东屋,西屋还没来得及收拾。李老道转来转去,瞧见西屋墙角扣了四个鸡笼子,暗道一声“怪哉”!

5.

火神庙警察所西屋的四个鸡笼中扣了什么呢?咱们这个话还得往前说,原来头些日子天津城接连失火,巡警总局加派人手在城中巡逻站岗,临时抽调了火神庙警察所的张炽、李灿、杜大彪三个巡警。杜大彪还好说,张炽、李灿这俩坏小子出去巡逻,不讹几个就叫白巡,当天赶上有大饭庄子开业,他们二人出门没看黄历,运气可还真不赖,赶上买卖了,互相递了个眼神,让杜大彪在旁边等着,他们俩把手往身后一背,大摇大摆地走到门口。开饭庄子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最怕招惹混混儿和巡警,一旦得罪了这些人,时不时地来搅和一通,买卖就甭干了。老板一看来了巡警,忙把备好的食盒递上去,里头有酒有菜,就是为了打发这些人的,不光赔笑给东西,还得一个劲儿道辛苦。

张炽、李灿心说罢了,还得说是城里头巡逻的差事肥,做买卖的也懂规矩,三岔河口就没这个章程。等到下了差事已是傍晚时分,他们仨没回火神庙,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把食盒打开一看,嚯!东西真不含糊,大鱼大肉实实在在,酒也是透瓶香,河边席棚俩大子儿一碗的散酒可比不了。杜大彪见了好吃的,咧开大嘴傻笑,撸胳膊挽袖子抄起来就吃。张炽、李灿这俩坏小子可闲不住,成天无事生非,一想不能让杜大彪白吃白喝,得拿他寻个开心,就对他连吹带捧,净拣好听的说,简直把杜大彪捧到上了天。说他勇力赛过金刚,铁刹庵扔水缸砸死五斗圣姑、三岔河口活捉大白脸,皆是一等一的功劳,虽说是缉拿队的差事,可也真给咱火神庙警察所长脸,天津卫的老少爷们儿提起杜大彪,没有不挑大拇指的,都说咱刘头儿是脚踏风火轮的火神爷下界,你杜大彪是火神庙镇殿的将军,也就是这会儿没赶上好时候,放在老时年间你这能耐还了得?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级,定如探囊取物一般,力拔山兮气盖世的西楚霸王见了你也不是对手。杜大彪听了这番话大为受用,平时可没人这么拍他马屁,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张炽见杜大彪喝得差不多了,就在一旁煽风点火:“大伙都说你膂力过人,有扛鼎拔山的本领,不过要让我看,他们说的对是对,可还不全,你杜大彪不仅能耐大,胆子也大,俗话说这叫艺高人胆大,身上本领这么高,胆量小得了吗?头天我跟李灿这么一说,你猜怎么着,这小子居然不服。”李灿接过话头:“对,说到膂力,你杜大彪在九河下梢是头一号,那真叫恨天无环、恨地无把,天要是有环,你能把天扯塌了,地要是有把,你能把地拽翻了,可说起胆量,我还真没见识过。”

杜大彪不知是计,听了这话火撞顶梁门,当时一拍大腿,瞪着俩大眼嚷嚷开了:“没见识过不要紧,你画条道儿,瞧瞧有没有我不敢来的!”

张炽见火候差不多了,装作打圆场:“别别别,咱哥儿仨就是说闲话,哪儿说哪儿了,这能当真吗?喝酒喝酒,甭听他的。”

杜大彪向来一根筋,岂能让这俩小子看扁了,不依不饶非让李灿画道儿。俩坏小子一看杜大彪上套儿了,暗自发笑,就说南马道胡同尽头有一座大屋,如果你有胆子黑天半夜进去走上一趟,我们哥儿俩不仅心服口服,还得给你喝号戴花、摆酒庆功。

南马道胡同在南门里,天津城还有城墙的时候,城门两侧都有马道,可以骑马直上城头,后来城墙和马道全拆了,只留下当年的地名。南马道胡同又细又长,尽头的大屋是处义庄,已然荒废多年,里头还有几口当成“义柩”的破棺材,用于临时放置死尸。义庄荒废以来,夜里总有怪响,相传有冤魂作祟,白天还好说,晚上谁也不敢往那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