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2/3页)

大家都嘲笑她。“它主要加的就是杜松子酒呀,亲爱的,”马克说,“你之前没喝过马提尼吗?”

戴安娜感觉很没面子。她跟进了酒吧的学生妹没什么区别,连自己点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现在这些大都会的人肯定都觉得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了。

戴维说:“我去给您换个别的吧,夫人。”

“那给我来杯香槟吧。”她闷闷不乐道。

“马上就来。”

她又对着马克回了句:“我就是没喝过马提尼,就是想尝尝而已。这也没什么错吧?”

“当然没了,宝贝儿。”说着他还拍拍她膝盖。

拉维尼亚公主说:“小伙子,这白兰地简直让人想吐。去给我换成茶。”

“马上好,夫人。”

戴安娜决定去厕所。她起身说了声“借过”,走到外面,穿过了后面的拱门。

她又走过另一个套间来到飞机尾部。这里的一侧是小隔间,里面只有两个人,另一边则是一扇门,上面挂着“女士化妆间”的牌子。她走了进去。

化妆间让她心情好了许多。这里可真漂亮,有梳妆台,台前还有两个祖母绿色的皮椅,墙面包了乳白色墙纸。戴安娜在梳妆台前坐下开始补妆。马克说这是“改写”她的脸。她的前方整洁地摆有纸巾和面霜。

可当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时,她看到了一个不开心的女人。白璐璐像一朵乌云,遮住了她的阳光。她分走了马克的注意力,让马克把她当作一个无足轻重的人。这是自然而然的事吧,谁让璐璐和他年龄相仿呢,他三十九,她肯定也四十朝上了。戴安娜才三十四。马克意识到璐璐多老了吗?男人对年龄可能会很迟钝。

问题的关键是璐璐和马克共同点太多了:都在演艺圈,都是美国人,都在广播刚兴起的时候干过。这类事情戴安娜一件都没做过。要是说得再严苛一点,她除了在乡下小城当过社会名流其他什么都没干过。

以后和马克在一起会不会都是这样呢?她要去他的国家了。从现在开始,他对一切都了如指掌,而她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因为她在美国无亲无故,他们会和他的朋友混在一起。她究竟还要多少次,像刚才不知道马提尼喝起来像什么都没加的杜松子酒那样,因为不了解别人都知道的东西而被所有人嘲笑?

她问自己以后会有多么想念那个被自己抛弃的、舒适的、可预知的世界。那个世界里满是慈善舞会,满是在曼城酒店里举办的共济会晚宴,那里所有的人、所有的酒、所有的菜单她都认识。那世界虽然无趣,但却很安稳。

她摇摇头好让头发更蓬松更好看。她不要再这么想下去了。她在心中念道:那个世界里的我无聊得心烦;我在那里渴望冒险,渴望刺激;现在渴望已经实现,我得好好享受。

她下定决心,一定要把马克的注意力赢回来。她能做什么呢?她可不想跟他对峙然后跟他直接说自己不喜欢他那么做。那种做法太软弱了。或许,“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能管用。她可以找个人,像他跟璐璐说话那样跟他聊天。这总能让他正襟危坐开始注意吧。找谁呢?过道那边的帅小伙儿挺好。他比马克年轻,还比他高大威猛。这非把马克的醋坛子打翻不可。

她在耳后和胸间拍了拍香水,然后走出化妆间。沿着飞机走时她故意多扭了几下屁股。男人色眯眯的眼神还有女人羡慕嫉妒恨的目光都让她很享受。她心想:我是飞机上最漂亮的女人,白璐璐是知道的。

到了自己的套间之后,她并没有马上入座,而是拐到左边,擦过身穿条纹西装的年轻男子的肩膀向窗外望去。他朝她投了个“很高兴认识你”的微笑。

她回笑,说道:“这可真美,对吗?”

“可不是吗?”他说。不过她留意到,他小心翼翼地瞅了眼对面的男人,好像在等着被训斥似的。另外那个男人简直就像是他的监护人。

戴安娜问:“你们俩是一起的吗?”

秃顶男人生硬地说:“你说我们是一伙儿的也行。”他似乎发觉自己有些失礼了,伸出手说:“奥利司·菲尔德。”

“戴安娜·拉弗斯。”她不情愿地和他握了握手。他的指甲可真脏。她又转到年轻人面前。

“弗兰克·戈登。”他说。

两个都是美国人,但相似之处到此为止。弗兰克·戈登着装整齐,别了领扣,胸前口袋里还放了丝巾。他身上有古龙水的香味,头发卷卷的,抹了少许油。他说道:“这是哪一块儿,我们下面——还在英国吗?”

戴安娜隔着他俯身望向窗外,让他闻闻自己的香水味。“我想这儿肯定是得文郡了。”她说。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

“你是哪儿的人?”他问。

她在他身旁坐下。“曼城的。”她说。她朝马克那边望了一眼,看见他惊愕的表情,又把注意力拉回到弗兰克这边。“在英格兰的西北部。”

对面的奥利司·菲尔德点了支烟,释放出难闻的味道。戴安娜把一只大腿翘到了另一只上。

弗兰克说:“我老家是意大利的。”

意大利是法西斯政府。戴安娜直率地问道:“你觉得意大利会参战吗?”

弗兰克摇摇头。“意大利人民不想打仗。”

“我觉得人人都不想打仗。”

“那为什么还有战争?”

她只觉此人真不开窍。他很有钱,这很明显,但是好像没受过什么教育。大多数男人都会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东解释西,好显摆自己多有学问,根本不管她想不想听。这人却没这种冲动。她看向他的同伴,问道:“菲尔德先生,你什么意见?”

“没意见。”他的回答简单粗暴。

她又回到年轻人这边。“要是不开战的话,法西斯的那些领导们估计就管不住自己的人民了。”

她又看了眼马克。让她失望的是,他又开始和璐璐相谈甚欢了,俩人咯咯笑得像中学小姐妹似的。她很失望。他怎么回事?要换成是莫巍,早一拳打到弗兰克脸上了。

她回头看弗兰克,“跟我说说你自己吧”的话都到她嘴边了,但她忽然听不下去他那些无趣的回答了。她一句话都没说。正在此刻,乘务员戴维带着她的香槟酒和一盘鱼子酱走了过来。她趁机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满心的失落。

她忿忿地听了会马克和白璐璐聊天,然后就神游到别处去了。她犯不着为璐璐不爽。马克已经把自己交给她戴安娜了,现在只是因为聊起旧时光而开心而已。为了去美国心烦也没有意义:掷出去的骰子,铁板上的钉。决定已经做好,莫巍这会儿也读了她的留言了。这会儿还为白璐璐这样人老珠黄的假发女怀疑自己岂不是太傻了一点。美国人的生活方式,美国人的酒,美国人的广播剧还有美国人的礼仪,她很快就能学会。要不了多久,她就能交到比马克还多的朋友:她就是这样的人,她就是能把所有人都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