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失而复得(第2/3页)

柳氏说着便叩拜下去,司马迁忙伸手扶住:“难得你如此深明大义,司马迁在这世间并无什么知己,能有夫人如你,夫复何求?你有什么话尽管说。”

“一,请夫君千万小心,万万谨慎,如今已有两位御史牵连进来,这事恐怕包藏着天大的祸患。”

“这我知道,我也怕死,更怕牵连你和儿女。”

“第二件事正是为儿女,女儿已经出嫁,有罪恐怕也不会牵连外族,只是这一对儿子,我思前想后,想了个防患之策,只是不敢说出口……”

“你说。”

“我看近年多有官宦富豪之家,祸难将至,为保子孙性命,便教子孙改名换姓,移居他乡,不知夫君可否——”

“那日在石渠阁看到柜中秘道,我便已经遍体生寒,预感不详,也在心中盘算此事。我只怕你舍不得他们,便没有提起,既然你我不谋而合,无须多说,此事宜早安排。”

次日清晨,杜周命人备驾回京。

有了御诏皇命,现在回京,更是名正言顺,减宣也无话可说。

那小儿昨夜关在减宣宅中,有重兵把守,再无刺客来袭。卫卒将小儿带了过来,杜周盯着小儿细看,小儿仍像昨日,咬着下唇,不言不语,但碰到杜周目光,眼睛一闪,忙低下了头。杜周令人去驿馆,请黄门诏使同行,嘴里吩咐着,眼睛余光却一直不离小儿。小儿听到,忽又抬头望向杜周,碰到杜周目光,又立即躲开,左顾右盼,显然是在装作无事。

侍者去了片时,回来报说天刚亮,黄门诏使就已出城去了。那小儿眼看着地下,耳却一直竖起在听。杜周看在眼里,吩咐带小儿下去,换一套衣服。

减宣前来送行,杜周道:“有事劳你。”

减宣勉强提起精神:“大人尽管吩咐。”

“途中盗马贼必会劫这小儿。”

“他怎敢有这胆量?”

“此人昨夜就在你我面前。”

减宣瞪大了眼。

杜周心中气闷,嘴角微微一搐:“黄门诏使。”

减宣越发吃惊:“在下眼拙,并未察觉。不知大人从何看出?”

原来,初见那黄门诏使,杜周便觉可疑。夜间躺在床上,细细琢磨,一一找出十一处可疑:

一、那诏使从未见过;

二、声音听着古怪,并非黄门自然发出的尖细声;三、宣读诏书时声气犹豫;

四、衣裳略短,并不合身;

五、黄门大都皮肤光洁,那诏使递过诏书时,手上皮肤粗糙,结着厚茧;六、那双手厚实有力,像是习武之人;

七、黄门在宫中,常年躬身低首,身形卑恭,那诏使却气宇轩昂,甚有气概;八、黄门在宫内谦卑,一旦出宫,见到官员,奉旨宣诏时,却又有一种仗势之骄,那诏使却正相反,说话举止均含忌惮;九、那诏使始终不敢与自己对视,但说到那小儿,虽是夜晚,仍可感到他目光陡然一亮;十、匆匆就走,似在逃离;

十一、轺传车御夫昏倒在车上。

其中,杜周断定至少有两点确凿无疑:

一、这诏使必定是假冒;

二、他假扮诏使必定与那小儿有关。

至于此人身份,杜周却无法猜出。直到刚才,说到诏使,从那小儿眼神中,杜周才又另断定三点:

一、那假冒诏使是硃安世;

二、小儿昨夜逃走后,又他主动回来,定是硃安世的主意;三、硃安世让他回来,定是因为无法逃出城,因此要趁自己带小儿回京途中,设计劫夺。

见减宣问,杜周不愿多言,只答说:“猜测。”

减宣一半疑一半愧,不好细问,便道:“大人高明,在下这就去部署人手,沿途暗中防护。叫他自投罗网。即便那盗马贼不来,也须防备那起刺客。”

杜周点头道:“多谢。还有一事。”

“请说。”

杜周在减宣耳边低语几句,减宣听后点头,随即叫来亲信书吏,低声吩咐了一番,那书吏受命去办。

部署已定,杜周上车,叫长史带着小儿,坐一辆箱车,跟在自己轺车之后,随即命令启程。

五十名轻骑护着车驾驶出东门,向长安行进。行了十几里路,见前面一辆宫中轺传车翻倒在路边,左边车轮断裂掉在地上,御夫昏倒在车旁,昨夜那个黄门诏使满身尘土,哭丧着脸站在路上。

杜周看到,命令停车,那黄门诏使一瘸一拐走过来,正要开口说话,杜周吩咐一声:“拿下!”

五十名护卫立即拔刀抽剑,驱马围过来,两边林中也突然跳出数百兵卒,贼曹掾史成信执剑当先。

黄门诏使大惊,但随即打了一声响亮唿哨,向旁边林中大叫道:“兄弟们,一起上!”

护卫们闻言,都扭头向林中看,杜周忙喊道:“快拿下他!”

话才出口,黄门诏使已抽出佩刀,两步飞跨过来。杜周车前有四名先导骑卫,黄门诏使唰唰挥刀,向前面两匹马腿上各砍一刀,两匹马受伤惊跳,马上两个骑卫不防备,都摔下马来。黄门诏使行步如飞,又挥两刀,后面两匹马也相继中刀惊跳。众人大惊,尚未看清,黄门诏使已经飞身来到杜周车前,一刀砍倒御夫,跳到车上,一把抓住杜周,等杜周明白过来,黄门诏使一只脚踩住自己肩头,刀已逼在颈项上。

黄门诏使大叫:“交出那孩子!”

众骑卫和兵卒全都惊呆,手执刀剑,围在四周,不敢乱动。

路边林中传来一阵马蹄声,随后一声马嘶,汗血马扬鬃奋踢,飞奔出来。

黄门诏使又叫:“快将那孩子给我!”

杜周嘶声叫道:“给他!”

后面那辆厢车前帘掀开,长史满脸惊慌,哆嗦着从车里探出身来,随后拉出小儿,小儿被反捆着,满脸满身是血。黄门诏使见状大怒,一拳重重打在杜周脸上。杜周从出生起,从未遭过这等重击,颧骨剧痛无比,嘴角连连抽搐,但他只闷哼了一声。

黄门诏使随即拽着杜周,拖下车,朝长史大叫:“解开绳索!让孩子过来!”

长史忙把小儿抱下车,解开绳索,送到黄门诏使面前,黄门诏使朝路旁卫卒叫道:“让开!”

卫卒们看看杜周,又看看成信,成信也茫然失措,杜周这时却已恢复冷静,沉声道:“放他走。”

卫卒让开一条路,黄门诏使挟着杜周,叫小儿跟着自己,慢慢退到人围外,来到汗血马边,叫道:“让他们扔了兵器,退到路那边。”

杜周向成信点头,成信只得抛了剑,其他卫卒们也纷纷扔掉刀剑,一起向后退。

杜周腿上一痛,被黄门诏使猛踢一脚,重重跌到地上,黄门诏使抱了小儿,飞身上马,吆喝一声,飞奔入林,蹄声如滚豆,急密远去,消失于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