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4/5页)

晚饭前,李慈林破天荒地回到了家中。

他来到家门口时,看到上官文庆往他家里探头探脑。李慈林和上官清秋一样讨厌这个侏儒,看见他见好似见到鬼一样,心里极不舒服。李慈林一脚朝他踢过去,上官文庆“哎哟”一声滚在地上。李慈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滚开,丧门星,少让老子看到你!”

上官文庆抱头鼠窜。

李慈林进入家门后,顺手把门关上了。

他站在厅堂里喊道:“红棠,出来——”

李红棠正在灶房里切菜,锅里在煮着稀粥。冬子坐在灶膛边的矮板凳上,往灶膛里添加干柴。他们都听到了父亲的喊叫,相互看了对方一眼,他们心里都在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他还知道回家。李红棠比冬子有更多的复杂的情绪,但没有在弟弟面前表露出来。

李慈林又在厅堂里喊叫:“红棠,你耳朵聋啦,老子唤你出来!你到底听到没有?”

李红棠无奈,只好放下菜刀,阴沉着脸走出来。

李慈林把一个布袋扔给她:“拿去烧了,让你们好好吃一顿肉。”

李红棠接过布袋,布袋沉沉的,默默地回到了灶房里。她打开了那个布袋,发现里面是一块猪肉。冬子走上前,看到猪肉,两眼放光:“哇,晚上有肉吃了!”李红棠的表情怪异,皱着眉头,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不让自己呕吐出来,紧抿着嘴唇,一次次地把胃里涌出来的东西压回去。她不敢相信,看到过父亲杀人的人还敢吃他拿回来的猪肉。

李红棠闻到的尽是血腥味。

她忍受着巨大的折磨,闷好了一锅猪肉,然后把闷得香喷喷的猪肉端上了桌。之后,她一个人躲到了灶房里,坐在矮板凳上,愣愣地想着什么问题。她无法面对父亲,她想不明白,父亲竟然会变得如此凶残,竟然对两个逃荒要饭的可怜人下杀手。这是多大的罪孽呀!

冬子根本就不知道姐姐的心思,看到香喷喷的肉,就像看到了自己的命一样,狼吞虎咽地吃着。李慈林喝了口酒,粗声说:“冬子,慢慢吃,你不是饿死鬼,你是我李慈林的儿子,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以后天天让你吃肉,天天都是过年过节。”

冬子咽下一口肉,擦去嘴角流出的油水:“爹,你说的是真的?”

李慈林点了点头:“真的!你现在知道爹为什么总是不回家了吧,爹做的一切都是让你们能够过上好日子呀!你要理解爹,不要总是责怪爹,爹拚死拚活还不是为了你们!你以为爹是铁石心肠呀,不是!爹做甚么事情,心里都惦记着你们!明白吗?”

冬子摇了摇头:“不是很明白。”

李慈林又喝了一口酒:“你以后会明白的,不和你啰嗦了!”

冬子突然说:“妈姆要是能回来就好了。”

李慈林叹了口气说:“那是她的命!”

冬子无语了。

李慈林朝灶房里喊道:“红棠,你出来吃肉呀,躲早灶房里做甚么?”

李红棠没有回答他,她没有胃口,什么也不想吃,特别是父亲拿回来的猪肉,散发着人血的味道。

厅堂里父子俩的对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此时,李红棠特别想念母亲,过几天,等冬子的身体恢复了,还是要去寻找母亲。

她在没有得到母亲生死消息之前,决不会放弃!

唱戏的声音传过来。

李红棠没有丝毫的感觉。

她早就对这些东西淡漠了。

……

戏唱完后,李慈林又离开了家。他去哪里已经不重要了,对李红棠而言,她心中的那个父亲已经陌生,或者走向了另一极,她甚至对他充满了厌恶之感,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亲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侩子手,哪怕是他在她出生时想溺死她,哪怕是他经常对母亲施暴。她不能告诉冬子她所看到的一切,他还小,没有必要像她那样承受良心的残酷折磨。

这个深夜对唐镇一个比较重要的人物来说,同样也是一种折磨。

他就是团练的副团总李骚牯。

和李慈林一样,在李家大宅里,有他单独的一间房间,不像其他团练,十几个人住在一起,而且是住在李家大宅的外宅里,那些房屋是供下人住的。他和李慈林都住在堂皇的内宅里。

夜深了,李骚牯躺在眠床上辗转反侧,难于入眠。

想到白天里杀人的情景,心有余悸。

人被杀死后,人们都散去了,只有团练的人没走,还留在五公岭上。他们挖了一个大坑,把那两具尸体埋了。埋完死人后,李慈林把王巫婆用黄裱纸画好的两张符咒用石头压在了坟包上,口中念念有词。

就在他们要走的时候,那两张符咒竟然飘了起来。

那时一点风也没有。

诡异极了,李慈林分明用沉重的石头压好符咒的,它们怎么就飘起来了?

他们异常的吃惊。

那两张符咒分别飘到李慈林和李骚牯的面前停住了,像是有两张有力的手掌,生生地把符咒按在了他们的脸上。

他们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地。

他们倒在地上之后,那两张符咒分别从他们的脸上飘起来,这时,有飕飕的阴风刮过来,那两张符咒被凛冽的阴风卷走,顿时无影无踪……

想起这事,李骚牯后怕。

他不知道李慈林会不会后怕。

很多时候,你一旦踏上了一条道路,就收不住脚了,会一直走下去,想回头都很难。李骚牯想到这里,浑身冰冷。现在他是无法回头了,要不是李慈林把他拉上这条道,此时,他会心安理得地和老婆王海花躺在一张眠床上,王海花虽说不是什么标致的女子,却也什么都不缺,可以满足他的欲望。

李骚牯的内心活动起来。

此时,他想用男人的冲动来抵抗杀人带来的恐惧。

“归家去!”他轻轻地自言自语。

欲火在他的体内燃烧。

他下了床,拿上了钢刀,出了房门。他穿过几条回廊,走到了大门边。看守大门的团练说:“李副团总,你要出去?”

李骚牯低声说:“别废话!快把大门打开!”

那团练就乖乖地打开了大门,李骚牯匆忙走了出去。大门在他身后关上了,仿佛把他隔开在另外一个世界,如果说李家大宅是安全的,那么外面的这个世界是不是充满了危险?李骚牯有点后悔走出来,可他还是硬着头皮摸黑回家。冬夜的风刺骨,他呵着热气,仓皇地行走。

李骚牯往碓米巷自己家中走去,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青花巷。青花巷有十几户人家,其中最大的一个宅子就是朱银山的家,在巷子尽头的那家陋屋里,住着沈猪嫲。

仿佛是有人把他推进了青花巷,他意识到了后背的那股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