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第3/4页)

“多少钱?我给你!”宁远说着把钱包掏了出来。

“啪!”光头生气地把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摔,“宁远,你有钱!我知道你有钱!你有一个好爸爸……”

“你别提我爸爸!”宁远吼。

“对不起,你让我说完,你有钱,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我没钱,很多事我想做,但做不了,生活就是这么残酷。”因为激动,光头喘着粗气,“我知道,我这样做是不好,我玷污了你的画室,你想保持自己画室的纯洁,你说过,画室的纯洁就是你的尊严,我伤害了你的尊严,我向你道歉!可我也有尊严,我凭什么要你的钱?我是为了马尾长发!马尾长发是你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说到这,光头不能自持,声音哽咽。

宁远也感到刚才自己生硬了,过去拍了拍光头的臂膀,“对不起,我……”

“我不怪你,都是为了马尾长发,我没别的办法,只有这个办法,这也许是下策……”

听光头提起马尾长发的父母,宁远突然发现马尾长发的父母不在画室,忙问雇员怎么回事?

雇员说:“也不知道我哪句话说得不对了,反正我刚一提宁总的名字,他们俩就不高兴了,非要走,拦也拦不住。”

“他们上哪儿去了?”宁远问。

雇员说:“不知道,问他们也不说。”

5

宁远守着昏迷的马尾长发,把头埋进自己的手臂。

宁远刚刚送走了马尾长发的父母。由于不知道马尾长发的父母昨晚住到哪里了,宁远只好一早到医院来等,还给二老带了早点。

马尾长发的父母到医院的时候,已快十点了。宁远看出两人之间好像有点儿别扭。知道他们没吃早饭后,宁远把早点递给他们。

“二老干吗不住在我的画室里?能节省点儿钱。”宁远问。

马尾长发的父亲嗓子里哼了两哼,没说话。

“不好再给你添麻烦了!我们已经十分过意不去了。”马尾长发的母亲说。

“别这么说,都是应该的,你们就别客气了,客气了,反让我心里不好过。”宁远说。

在儿子床前坐了片刻,马尾长发的母亲站起来说:“听医生说,我儿子一时半会儿醒不了,家里还有很多事,要不,我们就先回去?过几天,再来。”

宁远说:“也好,二老年岁大了,在这等着受煎熬。回去吧,马尾长发就交给我和光头了,你们尽管放心!”

看着马尾长发父母的背影,宁远说不上心里的感受。

中午时分,屈丽茹来给宁远送饭。

饭菜摆在面前,宁远一点儿食欲也没有。屈丽茹很担心地看着儿子,“孩子,吃几口吧!”

“我一点儿不饿。”宁远抱着自己的头。

屈丽茹叹了一口气,看着病床上深度昏迷的马尾长发,不禁湿了眼眶。

人,如果能像马尾长发那样,没有了意识,也许是轻松的,不知道荣,不知道辱,不知道愁,不知道苦,该有多好啊!

可惜啊,自己的意识总是那么的清晰,对于过去的惨痛,总是那么的记忆犹新,尽管自己一直都在强迫自己忘记过去,可是,越是想忘记过去,过去就越是清晰。

年轻的时候,自己为爱而活着,谁知道,自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后来,自己为家而活着,为了儿子,为了女儿。为了家,为了儿子,为了女儿,容忍了一切。

尽管,自己也抗争过,可是,越是抗争,失去的就越多,只好在无可奈何中选择忍让和沉默。

忍让和沉默,非但没有带给自己所希望的平静。相反,随着儿子和女儿的长大成人,忍让带来的后果逐渐显形,自己处心积虑维护的家,终于破败了……

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落下来。

趴在马尾长发的病床上的宁远,思绪竟也和妈妈一样,他想,如果被车撞的不是马尾长发,而是自己多好!现在的自己,需要一种失去意识的状态,最好什么都感觉不到,美的,丑的,善的,恶的,自己都不想知道……

“孩子,你吃一口吧。”屈丽茹又一次催促儿子。

“妈,我真的吃不下。你回去休息吧!”宁远并不抬起自己的头。

屈丽茹又叹了一口气,把手里的一件衣服披在儿子身上,“小心着凉生病。”

宁远动也没动。

屈丽茹说:“孩子,听说你要把画室抵押出去?”

“马尾长发怕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手头的现钱不多了。”

屈丽茹拿出一张银行卡:“这上边有五万块钱,你先用着。”

宁远推开妈妈的手:“妈妈,这钱留着你和妹妹用。我有办法。”

“拿着吧!救急。如果治疗费续不上,医院就可能中断治疗。”

屈丽茹把银行卡塞进儿子的兜里:“孩子,还有一个办法。不知道你同意不同意?”

宁远问:“什么办法?”

“把家里和你爸爸书房里那些东西卖了,我想,够医院用了。那些东西本身没罪,用在救马尾长发上,也算正当……”

“不行!绝对不行!妈妈,你想都不用想,我不会用的!”宁远口气很坚决。

“好了!好了!知道你不会同意的,算我没说。”屈丽茹摆摆手。

在宁远的再三催促下,屈丽茹才走。

妈妈离开后,宁远从兜里掏出手机。手机的电池被他在开机状态下强行卸掉了,这样,就像马尾长发的意识被汽车撞断了一样,莫小苹的电话和短信就连接不上他。

可是,马尾长发的意识接不上,马尾长发就没有痛感,而宁远的手机和电池分了家,会扯疼他的心。

只要把电池装上,按下开关键,很快就会有莫小苹的电话或者短信过来。但是,他不愿意那样做。不那样做,他心里就疼,疼得他想哭。

他把手机和电池扔在病床上,痛苦地抱住自己的头。

莫小苹轻手轻脚走了进来,站在宁远的身后。宁远丝毫没察觉。

莫小苹拿起分了家的手机,把电池装上,按下开关键。

手机信息提示音惊动了宁远,他猛然抬起头,先看到眼前被装上电池的手机。接着,他看见了橘黄色长围巾,仰脸顺着围巾往上看去。

手机上又接连传来信息提示音。

莫小苹下颌对着手机一翘:“不想看看?可能都是我的。”

宁远没动,他用有点儿冷漠的眼睛看着莫小苹,喃喃说:“橘黄色,是警察神圣和崇高的象征。”

“不用你提醒!我不是以警察的身份来这里,而是以你女友的身份来看你!”

莫小苹在宁远身边坐下,离他很近,近得能感到他的鼻息。她看着他,不说话,眼里含着温情。

他也看着她,不说话,没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