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六天的时候,姑娘实在熬不住了,她偷偷给小五打电话,问他能不能抽时间给自己打口衣箱。

“好啊!咱是朋友,当然没说的。”小五刻意将“普通”二个字去掉,然后一头钻进冷水中泡了半个小时,便揣上工具,摇摇晃晃登门拜访了。

打衣箱并不难,难就难在小五是打着喷嚏埋头苦干。

“哎呀!你病啦?”

“没啥事,我们单位现在流行感冒,这不,我也有点不对劲儿了。”

“那你……没事吧?”瞧瞧砧板上那切碎码好的菜,姑娘有点过意不去。

“嗨!枪林弹雨闯过来的人,还怕这点小病?我呀!就怕把你也给连累了。”

“我……我不怕……”姑娘低下头,扭捏着说道,“你有病还来帮我,我……我很过意不去……”

“嗨!咱不是朋友么?你说这些不见外吗?放心,我不但能把活儿干好,还可以再给你烧一顿菜!”

姑娘的眼睛亮晶晶……

“这怎么能行?哪有让客人烧饭的道理?”一旁的李母插嘴说道。

亮晶晶的眼神又黯淡了下去……

事实上,那晚姑娘家里不仅多了口红木箱,而且饭桌上还摆满小五烧出的菜。

“这孩子可真实在,”送走客人后,李母感慨道,“人即勤快又老实,还是把居家过日子的好手。”

姑娘没吭声,呆呆坐在一旁有点走神儿。

“对了,你无缘无故打什么衣箱?难道要治办嫁妆?”老太太说话没遮拦,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姑娘的脸红了。所谓打家具不过是个借口,在姑娘心里念念不忘的,仍是小五那一手好菜。无缘无故把人家找来烧菜这肯定不行,传出去姑娘丢不起那脸,想来想去,也就只好把嫁妆给提前置办了。

随后的几天,小五似乎在遵守着承诺,并未主动联系姑娘,但他重病卧床的消息,却神不知鬼不觉传进姑娘耳中。

“他一定是为我累的……”姑娘开始坐不住了,暗道,“这个人太实在,唉!我像防贼一样防着个老实人,至于吗?”于是在第九天下班后,姑娘提着水果主动前来探视小五。谁承想,小五只是笑了笑,便没再说什么。

“你好点了吗?”姑娘怯怯问道。

“还行……”

“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没事,让你费心了,休息几天就好。”

“都烧成这样还说没事儿?上医院了没有?”

“都在忙,哪有时间?”

“不行,我送你去!”

“别!别!”一摆手,马小五为难地说道,“你要是送我去医院,传出去对你影响不好。”

“你怎这么封建?”姑娘生气了,“我都不在乎,你一个大男人家家还在乎些什么?”

于是在姑娘掺扶下,小五幸福地走进了医院。不过,需要注意的一个细节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小五可是一直紧握姑娘的手,至始至终也没放开……

“他的手好烫……”看看还在昏睡中的小五,姑娘始终不忍从他掌心拽出手,“握就握吧,同志间握握手,这也没什么……”姑娘的脸越来越红,渐渐的,她也感觉到自己在发烧……

同志间握握手当然没什么,可一直这么握着,那就不对劲了。这消息就象长上了翅膀,迅速在山城司法界广为流传。终于在第十一天临下班前,陈国华将小五的恋爱报告丢在桌面上,愤愤不平说道,“羊入虎口,一个清清白白的大姑娘,就这么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搞到手了。”

“小五找对象有什么不对?”郑耀先平静地问道。

“找对象当然没错,可我总觉得……”

“他勉强过那姑娘没有?”

“没有!”

“那你还叽叽歪歪干什么?”

“可我总觉得不对!”

“有什么不对你说!”

“我……我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就签字吧!”

“可是老郑,你没事怂恿他找对象干嘛?”

“干我们这行的,不了解女人那哪成?你知道有多少情报员是栽在女人手里?我可不会随便找个女人陪他练手,要练,回家和他自己老婆练去。”

“呵呵!没想到那小子在这方面的悟性还挺高?真就在十一天内把个人问题解决了。不过老郑,一个女人能代表天下所有的女人么?能搞定自己老婆就能解决所有女人的问题吗?”

“连自己老婆都搞不定的情报员,还谈什么其他女人?”

沉吟片刻,点点头,陈国华无言以对。

入冬后的山城更加阴冷潮湿,矗立在山间的梅花已逐枝开放,香气随着无孔不入的寒风,从窗缝丝丝弥散进略显单薄的斗室。

韩冰在牢中已经呆了一个月,她不知这种情况还要持续多久。每天没完没了写着交代材料,日子在笔尖和墨水间一点点流逝。

郑耀先和杨旭东的案子再也不用她插手,这就意味着她失去了立功赎罪的机会。被敌人俘虏过,无论你有多少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无法掩盖这丢人事实。直到有一天,韩冰彻底绝望了,她实在无法忍受一个问题被盘问几百遍后所带来的烦恼,踢翻桌子和审讯人员当场大吵一顿。

“你这是什么态度?”

“我怎么啦?啊?”一指自己鼻子,韩冰含泪向审讯员质问,“我!1933年参加革命,1935年入党的老党员!就算我工作出现了失误,但你们看在我为党赤胆忠心的份上,给我一条活路行不行?啊?行不行!”

“韩冰同志,我希望你能够冷静,再这样下去,对你本人没什么好处!”回手指指墙上的八个大字,审讯员严肃地问道,“‘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相信你不陌生吧?”

“你什么意思?把我当成了什么?”

“我在请你回答问题!”

“你让我回答什么?你还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你还活着!”

“你说什么?”

“我问你为什么还活着!”

泪水在韩冰眼眶中旋转着,她盯着审讯员,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不冷静的后果很怕,随后的几天内,韩冰再也看不到一个人,每天陪伴着她的,只有清晨那一缕含蓄的朝阳,和日落后孤寂的灯光。

“为什么我还活着……”一遍又一遍询问着自己,她抬手向延安方向敬个军礼,礼毕后,已是挥泪如雨泣不成声,“我!中国共产党员韩冰!跟随党出生入死近二十年,无论是在人迹罕至的雪山草地,还是在艰苦卓绝的太行山上!我!从未动摇过自己的信仰!现在,我就用自己党籍和清白向党回答:为什么我还——活——着!!!”

梳拢自己头发,韩冰的眼睛瞄向床头那森森的铁架。

突然,顶棚传来一阵细微的叩击声……不错,那的确是摩斯电码的叩击方式,只不过声音轻微得几乎充耳不闻,就连传统的“嘀哒”,也换成了“咚啪”。若是普通人或许已经忽视它的存在了,但韩冰不同,她对这种电码有着天生的敏感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