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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根含糊地点点头,看看室伏。大概是受了他的影响,老人也扭过脸,对室伏说道:“你们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过不好意思,我跟这件事并没有任何关系。”

“这个我们知道。”室伏笑着说,“我们也是想得到一些线索,才来走访跟新阳哪怕只有一点点关系的人。”

“唔,恐怕已来不及了吧。那直升机能飞那么长时间吗?”

“正因为不会,我们才希望尽早得到线索。”室伏在门前坐下来,瞧了瞧里面的房间。虽然能听到电视的声音,但里面似乎没有人。“呃,您的家人呢?”

“现在就我一个人。”

“现在?”

“老伴七年前就病死了。儿子倒是有一个,不过在东京做工薪族。说是讨厌乡下。”

“最近哪儿的年轻人都是这个样。呃,为谨慎起见,能否把您儿子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告诉我们?”

听室伏这么一说,低着头的末野抬眼看着刑警。“我儿子又没参加反核电运动。”

“我们只是小心起见。如果能告诉我们联系方式,我们一个电话就能确认您儿子也与此事无关。”

末野老人似乎仍不理解,但还是不情愿地说了儿子的名字和电话号码。老人什么笔记都没看就一口气报出电话号码,这让室伏有些吃惊。看来他的头脑并不像外表那么衰老。

“您儿子的职业是……”

“做学习教材的公司,好像在干销售。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

“学习教材?这么说,跟末野大叔以前的工作很相近啊。”

根据室伏等人手头的资料,末野原是初中教师。

“嗯,都是些老话了。”老人的眼神稍微缓和下来。男人跟女人不一样,永远都无法忘记以前的工作。

“参加反核电运动是从教师时代开始的吗?”室伏若无其事地切入正题。而关根则一直默默地站在入口的一角,大概是不想打乱前辈的节奏吧。

“这个嘛,正式参加是近六十岁时。”

“有什么契机吗?”

“呃,那就多了去了……”

老人开始含糊其词,室伏有点纳闷,但还是决定不深究。“从资料上来看,末野大叔不光反对新阳,对所有核电站似乎都反对啊?”

“是的。核电不好。那种东西只会扭曲人性。”

“啊……”室伏顿时有点语塞,对方说出人性这样的话出乎他的意料,“这话听起来似乎有点艰涩。”

“也不怎么艰涩。我只是在说核辐射而已。”

“原来是这样。您是说核辐射不仅对身体有害,还会扭曲人性?”

“当然扭曲了。准确地说,是担心核泄漏的不安让人一点点地发疯。”

“什么意思?”室伏比较感兴趣,就催促起来。

末野看看室伏问道:“警官先生,你家在敦贺市内吗?”

“是的。”

“那么你是否担心过核辐射有可能会从核电站泄漏的事呢?”

“啊,那倒没有。你呢?”室伏问关根。

“说实话,我也从未有过那样的担心。”

老人点点头。“是吧?如果是在敦贺市内,倒也没有核电站就在身边的那种感觉,再加上电力公司的宣传到位,所以对核电的安全性知识也就一知半解。”

“末野大叔担心吗?”室伏问道。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我先给你看样东西吧。”老人坐着一探身,把插在一旁小书架上的文件夹抽出来,从中取出一张剪报,放在刑警们面前。

室伏拿起那张剪报,上面有一篇报道。标题是“福井县对《敦贺湾癌症多发》深感愤怒,向出版社抗议”。

报道的内容是有家大型出版社在周刊上刊登了一篇以核电站所在地癌症多发为主题的报道,结果招致福井县抗议的事情。室伏点点头。这件事他倒是知道。那家周刊的编辑部经过大量走访调查,刊文说在敦贺半岛尤其是被称为岭南地区的区域,出现了很多恶性淋巴瘤和白血病病例。对此,福井县则抗议说数据毫无科学依据。

“我对这争议本身并不怎么感兴趣。说到底,我担心的还是核电站跟放射性之间这种斩不断的关系。有核电站的地方恐怕就会有核辐射,这是世人对核电站的一般印象。这种印象怎么也无法消除。证据就是……”说着,老人再次从文件夹里取出一样东西,是一张A4大小的纸,“这是在‘要求永久关停新阳之会’的集会上散发的传单。请读读这下面的‘来自全国的信件’栏。”

这老头究竟想说什么呢,室伏狐疑地浏览了一下传单。上面登着这样一篇文章:

这已经是数年前的事了。我亲戚一家人去若狭湾玩。回来后那家的父亲就把当时的录像给我看了。录像上映出的是正在海里游泳的孩子们的身影。我当时就不安起来。因为画面的一角赫然出现了近畿电力的核电站。我当时就想,在这种地方游泳能安心吗?所以,当数月后听到那孩子患上白血病的时候,我愕然了。不安变成了现实。我从书上看到,新阳比普通的核电站更可怕。绝不能让这种东西继续运行下去。那个患上白血病的孩子发病后不到一年就死去了。

据说写这篇文章的是埼玉的一名主妇。

“你怎么认为?”老人问道。

“这事还真是不好说。写这篇文章的人大概有点误解吧。再怎么样,也不能说因为在若狭洗过海水浴就得了白血病啊……”

“荒唐吧?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对于其他地方的人来说,有核电站的地方就必然有核辐射。而更可悲的是,说不定当地人也存有这种怀疑呢。证据就是刚才那篇报道。一旦住在这一带的人患上白血病,其本人和家人就都会认为是核电站导致的。即使表面上不表露出来,内心肯定也这么想。像这种现象,警官先生,是不是就很可悲?无论事实如何,认为自己会因为出生于这里而死去的想法是不是很可怜呢?”

老人悲哀地眨着眼睛。望着他的表情,室伏的大脑里忽然浮现一件事。“您刚才说您太太是病故的吧?”

老人轻轻叹了口气,垂下肩膀。“恶性肿瘤。癌的一种。”他自言自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