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1(第2/3页)

原来的声音立刻反唇相讥:这话好像让你很飘飘然,在心里反复回味嘛。连对丈夫都不能说的话,却愿意告诉我;即使已经嫁为人妇,内心依然爱着我——你不就是这样期待的吗?快死心吧!做这种无聊的梦,只会落得自讨没趣。

我根本没想那种事,我只是——

四点五十五分,沙也加出现了。

看到我,她胸口不易察觉地起伏了一下,然后走了过来。她身穿清新的浅绿色套装,内搭一件白衬衫,裙子短得让人感觉她才二十三四岁。剪的短发也很适合她,随便拍张照片就可以直接上主妇杂志封面。

“我还以为是我先到呢。”她站在餐桌旁说道,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我前面的事情提前结束,就先过来了。你别站在那儿,坐呀。”

她点了点头,在我对面落座,向经过的服务生点了一杯奶茶。我喝咖啡,她喝奶茶,一如当初。

“你家住在这附近?”她望着餐桌问,不时偷眼觑我。

“不是,搭电车过来要换两趟车。不过也不算很远。”

“那为什么要约在这里见面?”她转了转眼珠,打量了一下大厅。

“我只是想找个我们俩住处中间的地点,不过还是离我更近一些啊。你现在是住在等等力吧?”

听我这样一说,她不禁微微瞪大眼睛,应该是对我知道她的住处感到意外。其实这是前几天她在同学会上说的,我听后便记在了心里。这时她似乎也想起了这件事,唇边露出一抹微笑。

“我还以为我讲话的时候你没听呢。”

“那我讲的话你没听吗?”

“听了,你好像正在积极打拼啊。”

说到这里,沙也加点的奶茶送过来了。等她喝了一口,我问道:“我家的电话号码你是从哪儿打听来的?”

“是工藤告诉我的。”

“我猜就是。”

工藤是同学会的组织者,那家伙从前就很热心,一到节日盛会更是活跃。他也知道我和沙也加过去交往过,这回沙也加找他要我的电话,难免会让他浮想联翩。这一点沙也加不可能想不到,但她依然不管不顾,看来果然有很要紧的事情。

我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放到她面前。

“你住在练马区?”她端详着名片问。

“因为我想离大学近一点嘛。”我任职的大学位于丰岛区。

“理学院物理系第七讲座……和那时候一模一样呢。”

“唯一的长进就是多了个助教的头衔。”我自嘲地哼了一声。

“很快就会变成副教授吧?”

“还早得很呢。”

沙也加凝视了一会儿我的名片,舔了舔嘴唇,抬起头。

“没有其他的名片吗?”

“其他?没有了。这是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文字工作……是这样讲吧?那天同学会上我听人说,你也从事这方面的工作。”

“哦,”我点点头,啜了口有点变凉的咖啡,“那是打零工来着,连副业都算不上。”

“可是都在杂志上连载了啊!”

“不过是三流科学杂志啦,而且也不是每期都有,只有遇到合适题材的时候,编辑部才会跟我约稿。”

那是一本由报社发行的月刊杂志,其中有个栏目叫“科学家看社会现象”,内容是请被人们广泛认为疏于世事的科学家针对社会热点问题,从科学的角度发表看法。杂志的总编辑和我们那儿的副教授很熟,本来是向他约稿的,但那位副教授说不想写这种无聊的文章惹人笑话,就推给了我这个直接下属。我记得第一期的标题是“关于职业棒球的选秀制度”,之后共有七期刊登了我的文章。

“不瞒你说,一听说上面刊登了你的文章,我马上去图书馆找那本杂志,不过没找齐,只拜读了其中三期。”

“是吗?怪难为情的,我的文笔很糟,让你见笑了。”想起沙也加过去念的是文学系,我便这么说道。

她摇了摇头,“写得很精彩,而且主题也饶有趣味。”

“那就好,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读者的感想。”我又喝了一口咖啡,望着她的脸问,“对了,你找我有什么事?”

沙也加做了个深呼吸,似乎在最后确认自己的决定,而后拿起旁边的提包,从里面取出一个茶色信封。她把信封往掌心一倒,掉出一根黄铜色的金属棒和一张折叠起来的纸。她把这两样东西放到我面前。原来那看似金属棒的东西是把黄铜钥匙,手握的部分是个狮子头像。我展开那张纸,是一幅黑墨水画的简单地图。

我抬起头:“这个是……”

沙也加缓缓开口:“我父亲的遗物。”

“你父亲过世了?”

“去年这时候走的,死因是心肌梗塞。”

“是吗……”我并无特别的感慨,毕竟我和她父亲从未会面。

我握了下黄铜钥匙,沉甸甸的。那张手绘地图看似是通往某处的路线图,图上唯一标注了地名的,是右下方一个不起眼的车站。

车站名为“松原湖站”,印象中这是长野小诸那一带的车站。“那么,这些东西怎么了?”我问。

“我希望你去一趟地图上画的这个地方,”她说,“和我一起。”

我错愕地瞪大双眼。“我?和你?为什么?”沙也加伸出右手,从我手中拿过黄铜钥匙。她的指尖碰触到了我的掌心,雪白细长的手指异常冰凉。

“我至今都对父亲生前的行踪无法释怀。”她静静地开口道,“父亲爱好钓鱼,假日时常一个人出门,但有时又会发生很奇怪的事情,比如出门的前一天什么准备都没做,没买鱼饵,钓具也不齐,这种情况岂不是铁定会空手而归吗?不只如此,回来后连鱼竿也不整理,平常他可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呢。”

“你认为他是借钓鱼的名义去了别的地方?”

“我只能这么想了。”

“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吗?”

“嗯……两三个月一次吧。当然我去上学或上班的时候是不得而知的。”

“关于这件事你问过他没有?”

“问过一次。我问:‘爸爸,你真的是去钓鱼吗?’他回答:‘当然是真的,这还用问吗?不要因为我没钓到就嘲笑我哦。’虽然没挨骂,但他的口气明显不太高兴。我确信他是在说谎,不过当时我以为他是出去和女人幽会了。我母亲已经过世好几年了,他有了意中人也不稀奇。”

“你的推测很合理啊。”我两肘支在餐桌上说。

“想到去世的母亲,我心里有些失落,但也有点期待,也许过些日子他就会把那个女人介绍给我。”她浅浅一笑,旋又恢复严肃的表情,“可是直到父亲撒手人寰,那样的女人也没出现,证明我的猜测是错的。到最后我也不知道父亲究竟去了哪里,一年时光就这样过去了。但最近我找到了这把钥匙和地图,是在父亲去钓鱼时背的背包里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