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04

我对无聊的课程提不起任何兴趣,脑子里一直考虑着绷带的事。假如不幸言中,凶器真是我包扎所用的绷带……

我左手受伤,的确如同对警察说的那样,是在早晨练习自由击球的时候。击球的队员是一个高二学生。他刚从外场转来不久,在操控方面还有些吃力。不记得是第几个了,反正那个球自然而然地画了条曲线后直接命中我的左手腕。我当场疼得蹲在地上。

我对一个劲儿道歉的击球手说了句“别放在心上”,就去了保健室。尽管我说没有必要,楢崎薰还是坚持陪我一块去了。

上班不久的古谷医生为我检查了伤势。诊断显示骨头没有异常,只是普通的跌打伤。但由于手腕一活动还是会痛,她为我冷敷,又用绷带包扎固定。这样,我又能够回到操场继续训练了,但不能训练击打,只能训练防守。

此后我的手腕一直包着绷带,即使上课也不例外。这种程度的轻伤在运动社团成员身上司空见惯,理应没有人会特别留意。

凶手却并非如此。

只有凶手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我手腕的绷带上,并且想出了用它行凶的主意。如果御崎藤江是被绷带勒死的,那么无论是谁肯定都会先怀疑我。

但凶手是怎样将绷带弄到手的呢?照古谷医生所说,给我包扎的那种型号的绷带已经用完。那么就是凶手自己买的了。但凡大点的药店都有绷带出售,这一点没有问题。但要说绷带的种类,问题就来了。且不说生产厂商不同,即便是同一生产商生产的绷带,也会存在有无伸缩性之分。凶手是想嫁祸给我,若绷带种类不同,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想到这儿,我记起昨晚警察问过我一个问题:“有没有人想仔细看看你的绷带?”或许他们也在考虑凶手如何得知绷带型号。但我注意到,即便反复仔细查看过,要在药店里买到一模一样的东西也绝非易事。

难道无法简单快捷地得知绷带种类吗?

一瞬间,我想到一种可能性。古谷医生说过,她把装过绷带的空盒子交给了警察。这没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关键在于,空盒子曾一度放在保健室里。凶手只要看到这个,不就清楚绷带种类了吗?

完全存在这种可能,我得出了结论。要问为什么,因为凶手为尽快得到绷带,肯定会先秘密潜入保健室。说“秘密潜入”有些夸大其词,实施起来其实并不困难。古谷医生也有外出的时候,只要瞅准机会溜进去就可以了。就算被发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保健室任何人都能去。

凶手没得到绷带,但发现了装过绷带的空盒子。他确认了品牌和种类,放学后就去了药店……

我将这一推理又从头梳理了一遍。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似乎都没有破绽。好!我在心中暗自确定。这样凶手就把绷带弄到手了。此后他又是怎样杀御崎的呢?

凶手将绷带藏起来,然后和御崎在高三三班会面。既然门卫没有看到,那他们大概都是从体育馆后面的破洞钻进来的。

凶手趁御崎不备,用绷带将其勒死。不用说,这绝对不是临时起意。正因为一开始就打算杀她,所以才准备了凶器。

杀了人之后,凶手又是如何行动的呢?立即逃走?不,不对。在此之前要先将绷带收回。他为什么不把绷带留在现场呢?要是想嫁祸给我,理应那么做才对。

不,不是这样。

收回是必不可少的,否则绷带就会在尸体脖子上和我的手腕上两个地方同时出现。如此一来就无法将我卷入其中。

凶手收回绷带后,另找了一条做体操用的缎带缠在尸体脖子上。这也好理解,无非是凶手料到警察很快就能看穿缎带并非真正的凶器。而警察在对我进行取证调查时,很可能会注意到我手腕上包扎的绷带,这也在凶手的计划之中。

真是完美!我对自己的推理惊愕不已。不,完美的是凶手的作案手法。如果推理无误,我可是顺顺当当地掉进了陷阱。

竟然煞费苦心地做到这种地步,凶手究竟为什么想嫁祸给我呢?难道仅仅是想瞒过警察的眼睛?还是他对御崎心怀怨恨的同时,也对我充满憎意?

想到第二种可能,我禁不住郁闷起来,托起下巴,陷入沉思。说不定在外人眼中,我是在为解答数学难题而冥思苦想呢。

就在第四节课之前,生活委员在黑板一角写上了御崎藤江守灵仪式的通知。我自是视而不见,可令我吃惊不已的是,有相当多的学生认认真真做了笔记,甚至还有人早早约好一起前往,净是些在由希子守灵仪式上摆出一副事不关己样子的家伙。

“啊?这种事你们也去啊?”一个学生对凑在黑板前面的朋友说道。

“不去不行啊,说不定会被别人说什么呢。”这样作答的是中尾。他还想说点什么,但似乎注意到我的目光,立刻像被磁铁吸住似的闭上了嘴,随后转过身,跟同学嘀咕了一番。

我明白了。那些家伙有他们的打算。老师很有可能会清点守灵的学生。不,更准确地说,没去的学生会被拉入黑名单。我不清楚他们日后会如何使用这张黑名单,只是作为学生,自然谁也不想在那种地方留名,无端引起老师的注意。

“何况,那个老师也不是什么坏人嘛。”一个声音从黑板前的学生堆里传出来。

午休时,我在食堂把这话跟楢崎薰和川合一正一讲,薰立刻敲着桌子说:“的确是那样!我们班上也一样。就连一个为由希子的事一起抗议到现在的女生,也突然开始说一些同情御崎那个老太婆的话。你们相信吗?竟然来这种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真是让人大跌眼镜。我真想问问:‘是不是人一死就全成好人了?’真是让人恼火!”

“可现实就是这样啊。”与薰形成鲜明对比,川合的语气非常冷静,“虽说参加了抗议活动,但到底有几个是发自内心地愤怒还真不好说,十之八九是借机发泄平时的不满吧。事情一旦变得复杂,那些家伙绝对会逃之夭夭,生怕遭到一丝牵连。”

“嗯,我也知道这里面的人基本都是跟着凑热闹的,但我并不认为他们对御崎的所作所为真就无动于衷。”

“你想得太天真了。”川合断然道,“这所学校里真正为由希子鸣不平的,除了你我,也就只有……”他看看我,“西原了。就咱们三个而已。即使是棒球社的,也难说他们认真到什么程度。”

“怎么可能?!”薰的表情有些难过,“我还是想相信我的朋友。”

“不是说他们撒谎或演戏什么的,我也相信他们都以自己的方式真动了怒,可他们的心情跟我们到底有些不同。”川合喝干了塑料杯中的淡茶,接着说,“要做到动真格可不是一件随口说说的事。自始至终的愤怒都是由衷的,有时还必须做到奋不顾身。从这层意义上来说,或许连我和你,都难以达到西原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