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2/5页)

“沙沙沙沙……”书记员的笔在本子上记个不停。

楚天瑛的思考也一刻都没有停。从不要食物的事情上可以看出,这个大胡子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健一公司的人当夜毙命,而KTV包间是他早就选定的杀人现场。楚天瑛拿出命案发生时在湖畔楼的七个人的照片(包括思缈)给李大嘴,让他认认有没有那个大胡子。

李大嘴看了又看,摇摇头说:“我只能确认那人是个男的,真正长什么样子,就搞不准了,他那胡子、墨镜和帽子把脸遮挡得太多了。”到了这个时候,饶是李大嘴再迟钝再疲惫,也琢磨出个味道来了,“是……是不是我的湖畔楼出事了?”

楚天瑛拍拍他的肩膀:“老李,确实出了点事,所以你先别急着回家,配合我们做些调查工作,这几天你就在这派出所里住着,好不好?”

李大嘴眼睛眨巴半天,无奈地说:“好吧,我现在只想睡一觉。”

楚天瑛笑着对副审员说:“你带老李去休息一下吧。”

李大嘴走到门口,回过头又补了一句:“警官,有个人您可得调查调查。”

“谁?”

“杨聪,外号叫洋葱头的,他是进乡的路口那家草原旅店的老板,恨我抢他的生意,过去老是给我捣乱。”李大嘴说,“我那湖畔楼要是出了什么事,铁定是他干的!”

楚天瑛点点头:“你先休息,你要相信我们会查清的。”

副审员和李大嘴离开后,书记员也出了审讯室。楚天瑛站在窗户边,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开始了思考。他之所以在审判中途突然将话题转到旅游上,一来是反复审了李大嘴一天,一直采用的是逼压法,需要松松弦,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他仔细研究了预审材料之后,有一个强烈的直觉——李大嘴不是凶手。

这一点,有许多地方都可以证明,比如李大嘴有问必答,而且答得很痛快,不含糊,关键问题上都有据可查,例如坐火车、逛公园,根据他提供的时间,一调监控录像就一清二楚。而真正犯罪分子在受审中往往选择式地回答问题,避重就轻,在面对“案发时你在干什么”这样的问题时,总爱给一些无法求证的内容。而且,李大嘴的老婆和外甥在预审中的回答,也可以互相佐证,最终证明一点——血案发生时,李大嘴一家远在河南,根本没有作案的时间。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也要考虑到:那就是李大嘴预先找了杀手,在他出游时杀人,以逃避嫌疑,并提前和老婆、外甥做了串供的准备。但有两点说不通:第一,从李大嘴的历史来看,他只是个小旅店的老板,除了买过一面五行阴阳镜,跟健一公司没有任何交集;第二,请杀手总要付钱吧,更何况是杀六个人,但从银行调取的资料可以看出,李大嘴的个人存款最近根本没有支取。

从李大嘴的证词可以得出的另外一个结论,那个大胡子非常狡猾,他不仅安排了李大嘴一家的出游,制造了良好的犯罪空间,并事先查看了犯罪现场。他还抓住了李大嘴爱占小便宜的心理,让他放开来花销,“回来拿着火车票、公园门票报销”,这样一来,李大嘴一家就势必要往远处去,要多玩几个景点,给了他更充裕的作案时间。此外,他一直小心翼翼地不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从胡子到帽子再到墨镜,都在遮掩自己的容颜,所以,他应该是第一犯罪嫌疑人……

正思忖间,副审员和县公安局局长李阔海、乡派出所所长胡萝卜进来了。

“咋样?”李阔海问。

楚天瑛摇摇头:“完全不像。”

胡萝卜说:“我早就说嘛,李大嘴这个人,小精明是有的,杀人的胆子却是没有的。”

“上次你说,出事前两天,你去湖畔楼查旅客的身份证登记情况,李大嘴说风大劝你少过来,看来也是答应了那个大胡子,在健一公司召开年会期间要保密,不让人打扰。要不是那天晚上刘……那个白衣女子侥幸脱逃,也许惨案被发现还要延后几天,那时尸体早已腐烂,侦破起来难度会更大——这个大胡子真的是工于谋划。”楚天瑛说。

副审员说:“楚处,李大嘴提到的那个什么洋葱头,是不是要提过来审一审?”

“洋葱头?他咋了?”胡萝卜问。

副审员把刚才李大嘴临离开时的话说了一遍。胡萝卜两只眼睛登时有点发直。

楚天瑛注意到了:“老胡,有啥问题?”

胡萝卜说:“李大嘴这么一提醒,我还真的想起来,出事的第二天,咱们不是开案情分析会吗,洋葱头老缠着我打听消息,我当时就觉得怪怪的。这几天在路上遇到他,他又尽躲着我……”

屋子里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下,楚天瑛狠狠地吐了一个字:“抓!”

2

没出十分钟,头发蓬乱的洋葱头就坐到了刚才李大嘴坐的那张椅子上,把身上的灰色羽绒服紧了又紧。

胡萝卜先说话了:“老杨,都是乡里乡亲的,我也不和你扯那些没用的了。湖畔楼的案子整太大了,这几位同志都是省里下来的,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所以,你知道什么就早点说,争取个主动。”

“我……我啥也没干,啥也不知道啊。”洋葱头眨巴着小眯缝眼。

胡萝卜还要说话,楚天瑛把他的胳膊一扯。

此后的十分钟,整个审讯室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都盯在洋葱头的身上,像是一群猫看着一只缩到墙角无处可逃的耗子。

洋葱头低着头,就感到脖子越来越沉,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来。终于,他翻了一下眼皮,看到那些警官依旧目不斜视地逼视着自己,不由得低声挤出一句:“我真的啥也不知道啊……”

“啪!”

楚天瑛狠狠一拍桌子,吼道:“撤了他的凳子!”

霎时间,洋葱头屁股底下的凳子就被踢掉了。几个刑警把他像面口袋一样贴到了墙上,吓得他大叫起来:“我交代!我交代!”

“10月24号那天晚上8点左右吧,我估摸着应该没有什么客人了,正准备关了店门,早点睡觉。谁知有个看上去40多岁的中年人进来了,说要住宿。他长着一张又瘦又长的黄脸,看着挺凶的,问他吃不吃饭,住多久,他都爱答不理的。向他要身份证,他说出来得急忘了带,可以加倍给住宿费,我就答应了。给他开了间房,他在里面关着门不让人打扰。到9点多的时候,他突然换了身黑色的大衣,拎着个帆布包往外走……按照开店的老规矩,有客人在外,这门厅的大灯一夜都不能熄的,我心疼电费啊,就不停地看着表。大约10点半吧,他回来了,一张黄脸变得煞白,冲上楼像是拿了什么,然后又冲下楼,连押金都没拿就走了。”洋葱头说,“第二天一早,听说湖畔楼出了事,我就想没准就是这人犯的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