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东京谜案(第2/10页)

“道不同,未必不相为谋。”杜心五说,“孙先生和黑龙会,的确是在合作,这种合作从去年就开始了。”

“和黑龙会这种组织,有什么好合作的?”龚保铨毫不客气地问。

“不瞒各位,黑龙会每年向孙先生提供一定的经费,用来支持孙先生的革命活动。”杜心五解释道,“要知道,光靠办报刊和募捐所得,远远不够每年的开销。这一点,想必陶先生也是深有体会吧。”

办报纸刊物主要是为宣传思想,随时可能被官府查封,本就赚不了什么钱,海外华侨也大都是底层的华工,原本就收入菲薄,募捐不了多少钱财。陶成章是光复会的副会长,需要运作整个组织,这其中的艰辛,他当然体会良多。

“那黑龙会能得到什么好处?”龚保铨却不管什么经费不经费的问题,只是一味地刨根问底。在他看来,黑龙会肯向孙文提供资费,当然会从孙文那里得到相应的回报。

“黑龙会是替日本陆军办事的组织,他们从成立起,就想把满蒙和西伯利亚一带谋夺为日本的领土。黑龙会支持孙先生,就是希望孙先生能在南方举事,牵制清廷的军事力量,使他们有入侵满蒙的机会。”杜心五实话实说,“但孙先生从来没有答应过出卖国土,只是暂时利用黑龙会而已,绝不会与其同流合污!一旦驱除鞑虏成功,恢复了汉人天下,又岂会坐视日本侵占国土?暂时与黑龙会保持合作关系,这不仅是孙先生的想法,也是黄克强和宋教仁两位先生的意思。”

黄克强即黄兴,当年维新变法和自立军起事失败后,黄兴毅然投身革命,在三十岁生日当天,设宴约请宋教仁、章士钊等人,在长沙共组华兴会,黄兴被推为会长,宋教仁任副会长。黄宋二人在革命人士当中有着极高的名声和威望,有他们二人支持孙文与黑龙会合作,作为光复会副会长的陶成章,也就没有什么可说的了。他向龚保铨使眼色,示意他别再往下追问。

陶成章站了起来,问杜心五道:“不知道孙先生眼下在不在东京?如果在的话,我想尽快与他会面。”

“孙先生前段时间身在香港,我北上找你们时,他正打算去欧洲组织募捐,现在应该在去欧洲的路上,估计以最快的速度,也要两个月后才能返回东京了。”

“那就是说,我们要在这里等上两个月?”

“陶先生不用担心,孙先生虽然不在,但兴中会、华兴会、科学补习所等会党的义士们都已经来到了东京。这两个月的空闲时间,正好供大家相互认识,共商革命大事。”

“如此倒也好。”陶成章点了点头。

事情已经说清楚,杜心五打算告辞了。

“饭堂设在一楼,请的是国内的厨子,各位可以随时去用餐。如果另有什么需要,尽管对我开口。明日一早,我就带各位去见其他会党的义士。”

杜心五向所有人抱拳见礼,离开了房间。

他没有下楼,而是去了楼顶。

在那里,胡客正等着他。

天道的代码

正是夕阳西下、暮色苍凉的时候。

站在这个名为“日出之国”的土地上,从异国他乡望向日沉的地方,远眺那殷红如血的晚霞,胡客禁不住神思悠悠。当他不知是第几次想起姻婵,那位在湘江畔与他束发共髻的妻子时,在他的身后,响起了轻细的脚步声。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杜心五来了。只有身怀真功夫的人,才能将脚步走得如此既轻且快。

无须过多的言语,在夕阳的注目下,时年三十六岁的杜心五,向年仅二十二岁的胡客,讲述起了十六年前发生的那件往事。

“那是我在川、黔、滇一带走镖的第三个年头。”杜心五说,“记得那一次,我是护送一帮马队去黔南,随后独自一骑返川。我走的那条山道,是蜀身毒道的支线,向来有不少马帮商队行走,所以山道上经营着不少山野客店。在川黔交界的那片深山老林里,我误入了一家黑店,夜里和店主动上了手。”

杜心五讲述的这件事,发生在光绪十五年的秋冬之交。他所说的那家黑店,是由几间勉强能遮风挡雨的破草屋拼凑而成的,毕竟在深山老林的崎岖山道上,不会有什么丹楹刻桷、层台累榭的豪华建筑。他所说的黑店店主,是个亡命的江洋匪盗,在夜里翻入房间对他动黑手时,被他发现,于是过上了手。

这个江洋匪盗长得牛高马大,手提一柄方头菜刀,而他的对手,只是一个身材瘦削、赤手空拳的年轻人。看起来,江洋匪盗的胜算很大。

只可惜,他面对的不是普通人,而是杜心五。

那时候的杜心五,虽然只有二十岁出头,但自身的本事,却已相当惊人。

杜心五年少习武,七岁时随石彪学习暗器手法,八岁时师从严克学习南派拳术,十三岁时四处挂牌求师,声言:“小子不才,诚心求师,惟须比试,能胜余者,千金礼聘,决不食言。”此后打遍慈利县所有挑战者,未逢敌手,最终是一位来自四川的叫徐矮师的武师,送给了他第一败。杜心五不服,在输了第一场比试后,又数度发起挑战,然而皆告负,最终心服口服。杜心五兑现了诺言,随徐矮师入川,拜入自然门下,在峨眉山上负重踩桩,练习内圈法,直到十八岁那年艺满下山,入了重庆的金龙镖局做了一名镖师。

所以在杜心五的面前,这个吃惯了江湖饭的江洋匪盗,充其量只是一个会些三脚猫拳脚的草莽匹夫罢了。

“他并非我的对手,几拳几脚便被我撂倒在地,刀也被我夺了。他倒也老实,在我的喝问下,没敢隐瞒,交代了干过的劣迹。我依照他的交代,救出了关在地窖里的几个妇女,找到了压在床下的几大箱财物,拾回了山沟里的散碎尸骨,然后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

除掉那江洋匪盗后,杜心五把几大箱财物分给救出的几个妇女,让她们自行归家。几个妇女千恩万谢后,结伴走了。杜心五把那些捡回来的无名尸骨重新葬在山后。弄完这一切后,天已黑尽,杜心五打算在客店里休息一晚,第二天一早再继续赶路。

“就在那天晚上,我刚睡下不久,山道上忽然传来了马蹄声,听起来不止一骑马。那阵蹄声来得很急。夜里山道漆黑,胆敢如此纵马狂奔的,不是传递边关紧急情报的驿夫,恐怕就是亡命的匪徒了。这阵马蹄声在客店外忽然停了,然后传来了拍门声。我杀了那店主后,虽然把尸体扔进了山沟,但大堂地上的血迹还没清理。为了避免是非,我没有去大堂开门,而是躲在穿堂门后,心想他们多半是要投宿,不见有人理睬,敲一会儿也就走了。哪知片刻后哗啦一响,外面的人竟然踢断门闩,硬闯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