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集会所的晚餐(第2/5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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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言耶此时已对行道说到一半的话语露出了异乎寻常的过激反应。是的,他确凿无疑地从中嗅出了怪谈的气息。

“海、海、海部先生……海部、行道先生!”

“我在、在!”

明明朱音正在发言,为什么会叫自己的名字呢?虽然不明就里,但行道还是对这非同小可的呼唤声仓促地作出了回应。当然,被吓到的不止他一个,辰之助和钦藏也满脸惊愕地盯着言耶。而另一方面,瑞子的脸上浮现出了极为不安的表情,和她相映成趣的是,正声像在拼命忍着笑。真是对照鲜明的场景啊。

被打断发言的朱音并没有显出不快,反而把充满兴趣的视线转向言耶,似乎想弄明白他究竟是怎么了。顺便提一句,只有赤黑一个人,远离众人,坐在房间深处的围炉里侧默默用餐,显出事不关己髙高挂起的态度。

“那、那个棹正家儿子的事——”各人的反应,言耶全然不知,他的视线只盯着行道,“难、难不成是因为不顾盂兰盆节的禁忌驾船出海,结果遭遇了什么怪异事物——是这样的情节吗?”

“哎,哎……是这样……”

“那是什、什么样的故事?请务、务必告诉我!”

得知自己所料不差后,刀城言耶的语气中挟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气势,向对方进逼。

“哎?说说倒是无妨……那个嘛,是几年前的盂兰盆节的事——”

“打、打住啊!我都说了,那种事怎么可以在这岛上讲——”

“闭嘴!”

言耶的一声断喝使集会所中顿时鸦雀无声。

受到怒斥的辰之助,就像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物似的,只是张大了嘴。钦藏虽然勉强装出了镇静的样子,但显然也吃惊不小。行道不知该讲不该讲,浮现出了一筹莫展的表情。瑞子已经彻底退缩到一边,而正声似乎又在拼命地忍着笑。

在座诸君中,只有朱音目不转睛地凝视着言耶,像是在观察他。不过,她的眼中含有淡淡的笑意。

“那么,几年前的盂兰盆节,究竟发生了什么?”

当然了,言耶本人对周围的状况全然不知,脑中只有无论如何也要从行道那里打听出往事的强烈愿望。

“棹正家的儿子在盂兰盆节驾船出海了,对不?”

催促行道开口的他,语气活像哄小孩。

“哎……哎哎……是那样没错,不过……”

困扰不已的行道求助般地看着朱音,后者露出充满慈爱的微笑,向他轻轻点头。行道一看她的反应,就安心了。

“那、那是……四年前的事。棹正家的爷儿俩啊,在盂兰盆节出海打鱼啦。”

行道终于开始讲起了言耶所追问的故事。

“最近船也机动化啦,但当年的主流还是帆打濑和潮打濑。正所谓打濑船。嗯,帆打濑就是靠帆接受风力、牵引地曳网【捕鱼时用的围网。】和桁网捕捞鱼虾的方式。一般的帆船,会让帆对着前进方向横展开,对吧。换言之,使帆接受船后方吹来的风,向前航行。这种原理移到打濑船上,进行帆打濑的时候,渔民们为了让帆接受船侧面吹来的风,会把帆沿着船身展开,也就是说让船横向移动。本来一次只能牵引一张网,这样一来,就能搞定三四张,如果是桁网,五到八张都没问题呢。至于潮打濑,就是利用潮流之力来代替风。把潮帆放进海中,接受潮力。”

“喂,你又不是辰之助,何必把打鱼的事介绍得这么详细?”

忍无可忍的钦藏,对老也进不了正题的行道抱怨起来。

“啊,是啊……不,我以为不这样介绍,远道而来的客人不会懂——”

“对对,托您的福,我现在对渔船的情况非常了解了。那么后来呢——”

言耶当即插话切断钦藏的介人,同时催促行道继续。此举发挥了极为有效的威力,连钦藏这样的人也“嗯”了一声之后便不吭气了。正声忍笑忍得越发辛苦,朱音则越发兴致盎然地盯着言耶不放。

“听说棹正爷儿俩用的是帆打濑网。”

这些听众——虽然事实上只有言耶一人可谓听众——这些人的不同反应让行道困惑,但他还是继续说道:

“他俩当然是瞒着大家、驾船绕进这个岛的里侧去打鱼的。但没多久,儿子就发现波涛间有个怪玩意儿,黑而且圆,漂浮在海面上。他对老爹一说,爷儿俩一起凝目望去,感觉似乎是人头之类的东西。虽然立刻就思考那是漂流者呢还是浮尸,但要是看成溺死者的话,那漂浮的样子也太诡异了。于是儿子说,是抓着木板在波涛间漂流的人吧,老爹却突然大叫‘不是’,随即手忙脚乱地开始拉网。儿子茫然不知所措,而老爹很快就‘啊啊’‘噢噢’地呼喊着,把好不容易装好的网从船上解开,向海中扔去。儿子喊着‘这是干吗呢!’老爹对这样的劝阻却置若罔闻,不停手。百忙之中他唯一暂停的一次,就是抬起手指向那个圆圆的黑物。儿子又一次眺望起来,发现那玩意儿离渔船越来越近。奇怪的是一直那么圆,那么黑,怎么看都不像人的头……终于儿子也意识到,不同寻常的怪物正在迫近,急忙动手帮助老爹。”

说到这里,行道打住了话头,盯着言耶看。

“我前面说过吧?岛的西面有两股互相冲撞的激流,所以码头造在了岛的另一侧。”

“嗯,听您说过。”

“据说棹正爷儿俩的船,就是不知不觉被卷入了那两股激流。”

“船翻了?”

“结局似乎确实如此,但具体发生了什么,儿子已经不记得啰。只是,在坠海之前,也就是说人还在船上时,他看见那什么玩意儿沿着渔网爬上来……他说老爹用鱼叉不停地打,嘴里叫着‘休想把我叫去’……”

“这、这位棹正老爹,以前曾有熟人死于海、海难吗?”

“刀城老师,打鱼为生的人啊,总会有一两个同伴死在海里,应该说是理所当然,对吧?小辰——”

因为行道把话题抛给了辰之助,言耶的视线就向辰之助投去,但是,他赫然发现眼前空无一人。辰之助刚才还确实坐在围炉一端,此刻却突然踪影皆无了。言耶立刻环顾四周,发现辰之助根本就不在集会所中。

“哎?间蛎先生呢?”

和满脸诧异的言耶相映成趣的是“啊”的一声回过神来的行道。

“啊,对啊——我怎么总不长记性,这下可又做了大坏事……真对不住小辰啊!”

他突然显现出惴惴不安的神情来,频频嘟囔着上面这番话。

“嘿嘿……间蛎先生好像是进行餐中散步去了哟!”

忍无可忍笑出声的正声,半开玩笑似的把辰之助离席外出的事实告诉了言耶。行道慌忙从席间站起,而钦藏也过去和他说话,在短暂的争执之后,他俩就那样拌着嘴双双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