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维斯塔没有去住宾馆。她不能忍受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不能离开雪儿,甚至不能面对她的东西不在身边的想法。这是一个痛苦的傍晚,她尽量把没有被弄脏的财产搬离那个房间,用毯子堵住门缝防止恶臭味溢出,但那味道还是从门缝里飘出来。在卫生间里,马桶里满是冲不下去涌出来的脏水,地板上积了一英寸厚的污秽。甚至连浴缸都回涌了,积蓄了半缸混浊的污水。没必要试着清理这些。在下水道还是堵塞的状态,只要楼上的什么人忘记而冲了马桶,所有清理的工作都会毫无意义地被归回原位。这就好像在清理奥吉厄斯牛圈9,完全是字面意思上的。

她和雪儿一起吃的饭:一勺一勺地喂她亨氏番茄浓汤,配上一个被撕成小块的柔软白餐包,让她用舒服的方式把这些营养东西吃进她肿胀的嘴唇里,然后回到她臭气熏天的地下室,疲惫地慢慢走到她在沙发上铺的临时的床。她把前窗敞开,想让一些新鲜的空气流进房间,然后在午夜之前的某个时刻陷入不舒服的瞌睡中,尽管街道上传来一些不太熟悉的声音。

她梦到她还在楼上雪儿的房间,她俩用床抵在门口。有人试图闯进来。门把手被人用力转动着,手指的指甲抓挠着、抓挠着、抓挠着门板。而且她们听到呼吸声,呼,吸,呼,吸。

紧接着,在黑暗中,有什么在告诉她这些声音都是真实的。

她像被泼了一盆冷水一样惊醒。她仰卧着,膝盖在毯子下面靠在一起,用她渐渐耳背的耳朵搜寻着整个黑夜。她疯狂地环视着四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随即想起到底发生了什么。

没关系的,她心想,又躺回到沙发的坐垫上。只是街上的一个声音和一个愚蠢的噩梦,有人路过而已。你还没习惯睡这里,你已经在同一卧室睡了太长时间,你一定是——

公寓的后面传来一个声音,不会错的,是她后门被打开的声音。

不要。不,不,不。这只是你的心理作用。只是——

厨房的地板发出吱呀的声音。有人进来了。

维斯塔的身体马上像婴儿一样蜷缩在沙发坐垫上,毫无意义地将毯子拉上来盖住她的脸,好像这样就能保护她。哦,不要啊。哦,不要。我要怎么做?我不能出去。他就挡在我和外面之间。我又老又不灵活,如果我试图跑上台阶的话,在我还试着把门打开的时候他就会抓住我的……

慢慢地,慢慢地,她从沙发上爬起来,蹑手蹑脚地走到门口。至少,我也许能让门关紧点。如果他朝这个方向走来而我用我全身的力气倚在门上,那么他也许就不能……

她将一只耳朵贴在门上,屏住呼吸。她除了一件睡袍什么都没穿,她的晨衣还挂在卧室门的后面,她的衣服在黑暗中不知踪影。也许我应该打开灯,再弄出些动静?也许如果他知道我在这里,他就会跑掉?

或者也许他就会来这里找我。

他现在在厨房,但没有开灯。她之前清空了底层的碗橱,将平底锅、餐盘、蛋糕烤盘堆在台面上,以防泛滥的污水变得更糟糕。那里堆满了东西,一片混乱,很难从其中穿过来,尤其还是在黑暗中。她听到他的身体碰到什么东西,听到那东西掉在地板上,哗啦啦的金属碰撞声似乎一直在回荡。

一片沉静。哦,天啊,他在听动静。

维斯塔一动不动,屏住呼吸,听到心跳声在耳朵里回响。别吵了,别吵了。我什么都听不见了。我不知道他在哪儿。

在这房子里,什么都没动。她甚至不知道科莱特是否还在,但是楼上一点动静都没有。从窗外吹进来的一丝微风暗示着天色已晚。没人听得到我,她心想。没有人醒着。哦,天啊,我为什么在那些窗子上加上这些护栏?我以为他们能把别人挡在外面,却从没想过会把我自己关在里面。

入侵者再次移动着,更加肆无忌惮。他一定知道没人听到他。他认为没人会来,就像上次一样。没人前来。那他们现在怎么会来呢?

他转身离开,朝着房子的背面走去。

他在干什么?那里只有一个卫生间。那里什么都没有。

一旦他发现那里什么都没有,他就会朝这个方向来。

突然,随着一开始的慌张消失殆尽,她感觉到内心一股想反抗的浪潮。等一等,她心想,这是我的家。这人和上次闯进来的是一个人,回来再偷更多的东西,回来再从这个小老太太这里抢走更多东西,从我的房子里。

好吧,他不会得逞的。如果他想他能这样就吓到我,那他无疑还要再三思一下。我的妈妈爸爸在这房子里经历过闪电战的。我刚住在这里的时候,这条街除了吸毒的和卖毒品的人什么都没有,有一半的房子都是空着的,时常有流浪汉去借宿——那时都没人敢试图闯进这里来。你这到底是怎么了,维斯塔?你的斗志都哪里去了?

她在房间里搜寻着可以防身的武器。被擦亮的黄铜火钩还放置在壁炉旁边,虽然那个壁炉在60年代就被煤气所代替了。我要给那家伙猛然一击,她心想,然后把他赶走。就用他拿来砸碎我母亲那些雕像的那根拨火棍。那就是我要做的。这个房子里已经有太多受伤害的女人了,不差我这一个。我要给他一个重重的耳光和骇人的惊吓,看他还敢再次尝试。

但是尽管她有这些奋起反抗的想法,她还是缺乏勇气穿过房间,而使房门无人把守。她幻想着在她在壁炉前弯下腰时,他闯了进来,在她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已经扑到她身上。她紧紧倚靠在门上,搜寻着她从卧室带过来的东西,寻找伸手能够到的武器。她的目光定格在熨斗上,就放在那个折叠桌上,笨重、老旧但是个完美的武器。

她抓起那熨斗,将电线缠在手上,再次贴在门上倾听。是的,他还在后面的卫生间里。她能听到他朝那个方向移动过去,接着便是金属撞击金属的叮当响声,她也没分辨出到底是什么。她出门走进潮湿的走廊,偷偷地朝他走过去。

现在门都打开着,房间里弥漫着恶臭味。40摄氏度的高温和站在污水里可不是好事。

如果不是在这几个小时里已经习惯这个味道,她肯定会再次吐出来。我实在太恨你了,罗伊·皮尔斯,她心想。如果明天早上管道工人在八点之前没到这里,我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去你家,砸你家房门直到你这该死的过来把它修好。

更多奇怪的声响发出。她现在看到他带了一个手电筒,放置在水池上,为他在房间后面做的事情照明。那里就只有一个老旧的热水器,又大又笨重,都用了40年了,挂在外墙上,这样它的排气管道就能伸到外面去把煤气放出去。他在干什么?他到底在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