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天:早晨10:35—伊丽莎白(第2/3页)

天呐,切斯特顿家族,她突然想到。他们还没有联系过她,他们不可能不知道霍利的事情。看来,他们所谓的朋友中有谁真地关心过他们呢?想到这点,她内心的怨恨就好像一把刀插向了自己。

伊丽莎白放下袖管准备告诉他们她还有别的事情,就在这时劳拉说:“噢,我还以为你想要看看霍利的作业夹呢。” 她把这个武器保留到最后,这句话对这个女人来说就是致命一击。她举起一个巨大的马尼拉文件夹放到桌上打开,然后向后退了退。“我们鼓励孩子们自己动手去做,我觉得你一定会被霍利的天赋震惊。”

“是啊,当然,我很想看看。”伊丽莎白冷冷地说。她现在在学校里待了七分钟了,不管自己有多么渴望,都无法假装头疼然后离开此地,特别是当她走到文件夹前时,每个人都抱着几乎不加掩饰的敌意掺杂着期待看着她,但是当伊丽莎白翻阅着纸张时,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是她从来没有想到的。她轻轻地翻看着那些画儿,开始观察其中的绘画技巧,甚至一度停下来,皱眉看着那些未加修饰的颜料泼溅,明亮的色彩回旋和冲撞,紫色和蓝色混着红色和绿色,不同的角度,不同的形状。在仔细研究了几页画之后,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看的是什么。“这些都是人。”她惊奇地说:“这些画的是人吗?”

“这儿,”劳拉边说边快速地在一堆作业纸中翻阅着,然后选出一张。“这是你,看到了吗?她给你画了黄色的头发,穿着一件蓝色的裙子,这个棕色的方块是你的皮包,在这下面她写着一个‘M’代表着妈妈。”

“一个‘M’的意思是……?”她严厉地抬眼看,当她意识到自己表现出多么震惊后清了清嗓子,视线又不自然地落回到画上。

“如果你想要找剩下的几个字母,”劳拉说,“我们还没找到,她能够用M代表妈妈,D代表爸爸。”接着她指着第二个字母,它被潦草地写在另外一张画的一个角落,这幅画中有一个黄头发的人,旁边是高一些的人,中间是一个更小的人。

“这个是她?”伊丽莎白问。她很惊讶,肚子里似乎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这些人对她的轻视一点也不奇怪。他们每天都看着这个孩子,和她一起玩耍,爱护着她,而她的母亲却逃得远远地,如缩头乌龟一般,或者是在一些“重要的”场合流连忘返。一种耻辱感和自我厌恨感油然而生,那种讨厌自己的感觉就像一个指责她的鬼魂,每天都跟随着她。

劳拉在她面前一张一张地翻着图画。“这个人是她,但是她画的大多数都是你,我给你看这张。”劳拉说,但是伊丽莎白没有听进去。看着这些笔画和潦草的字迹,就好像是在这些画纸中找到了生命,伊丽莎白觉得过去的生活似乎正伸出柔软无力而又透明的手指,一直绵延至数千里,在生与死之间,有什么好像幡然醒转。在那一刻,她直视到她原本以为永远不会见到的一幕——她的孩子。

“我不知……”她开了口,随后又咬住嘴唇,害怕如果继续说下去的话,会再一次打破浏览那些画时的脆弱时刻。

“这些画儿很漂亮。”劳拉的说话声音低到只有她自己才能听见。各种线条编织在一起,渐渐地有了形状,然后嵌入她这么多年来一直在逃避的事实中——她真的是她的孩子。这些年里,她将霍利看成冒名顶替她孩子的人,这个孩子的出生否定了她想象中孩子该有的模样,但是这些图画打破了这个咒语,一道光线突然闪耀在前方,向她展示着真实世界的样子,而她的女儿正站在她面前。

“你怎么知道她画的这些人就是我?”伊丽莎白问,“他们有可能是……”她差点将西恩娜的名字说出口,但是停了下来。“……他们可能是任何人。”

“她告诉我那些人是你。”老师说。

伊丽莎白又抬起头看着她。

“用我们教给她的手语,你……知道她用手势表达意思……”

“当然,我当然知道。”伊丽莎白急忙回答说,然后又把注意力转到图画上。现在,她能看到戴安娜·杜普莱西走过来,她感觉自己建起的防卫就像是一道十英尺长的围墙,环绕在一座落在某个广阔草原上渺小而又易受攻击的房屋周围。这些画对她来说确实是致命一击,她对此毫无防备,其中受到撞击的一条裂缝已经裂开来,露出了底下大大的口子。

“你可能看见过她用这个手势。”劳拉边说边把张开手掌的大拇指放在脸颊上。“这个手势的意思是‘妈妈’。”

“我知道。”伊丽莎白停顿了一下说。她当然注意到了那些手势,她曾经多少次看见霍利做出那些动作然后视而不见呢?实际上,在她心里曾提醒过自己:不要再那样对霍利,因为这样会激怒她。她告诉过西恩娜把孩子带到公园或者她的房间,或者无论是哪儿只要远离伊丽莎白的视线就可以,因为在霍利面前,她的不适感和失败感会加剧。

六年里的悲痛重重地压在她的身上,一位年轻的老师双手交叉放在胸前,补充说道:“噢,这个手势代表着‘爱’,您可能已经看过无数次了—尽管我不确定您是否知道它的含义。”

伊丽莎白怒气冲冲地看向她,但是劳拉站在他们中间说。

“谢谢你,贝琳达,就这样吧。”

伊丽莎白挺直了身子,扬起头。“告诉你吧,姑娘,我很清楚这些手势的含义。”她撒了谎,不敢看着戴安娜·杜普莱西,而是把注意力转移到图画上,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样的话她就不用面对戴安娜了。

贝琳达仰起下巴。“您第一次来这儿吗?”

伊丽莎白感觉到自己在支支吾吾。“当然不是了,我很抱歉,我忘了您的名字了,您是……?”

“费希尔,贝琳达·费希尔,担任霍利老师的助理已经六个月了,我很奇怪以前从没看到过您。”

“为什么不去看看其他孩子呢,贝琳达。”劳拉说。如果她的语气有责怪意思的话,那么这个年轻老师贝琳达没有意识到。

贝琳达仍旧站着不动。“您知道为什么您的女儿来这儿吗,麦克莱恩女士?她……”

劳拉打断了她。“够了,贝琳达,为什么不去帮帮艾丽呢?”

贝琳达看看劳拉又看看伊丽莎白。“我不在乎您是谁或者您有多少钱,您是一位糟糕的母亲。”说完便走开了。

“好吧,我真的……”伊丽莎白开口说,太阳穴突突直跳,双手颤抖,连呼吸起来都变得沉重又艰难。

“我很抱歉,麦克莱恩女士。”劳拉说。“请您理解,这对我们来说也很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