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樱自离开京城后,一路风雨兼程。南方湿热,整日里让人透不过气,苏樱快马加鞭毫不松懈,七月初十便赶到了福建。在番子的帮助下,辗转接到了丰臣秀吉献给陈六一的岁贡——一斛东珠。

苏樱带上东珠不敢耽搁便动身回程,一路上风餐露宿,七月末已经赶到了滨州。这天苏樱见天色已晚,便在滨州城里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已到盛夏,天气炎热,蝉鸣充耳,到了夜晚也不停歇,让人无法安睡。苏樱躺在床上,看着窗棂上的树叶的影子左右摇摆,思索着眼下离京城越来越近,这一路却未有任何异动,如同黎明前的天空总是格外乌谧。

忽然她听见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了,轻如蝉翼落地的脚步声在这个满是蝉鸣的夜晚让人几乎无法察觉。苏樱暗想:“好厉害的轻功。”她早已经将刀柄握紧,躺在原处不想打草惊蛇。

一个黑影走近床前,一把长刀轻轻挑起窗幔,一道白光落下,来人手起刀落,只听“咔嚓”一声,刀落在了枕头上。苏樱从床榻上腾身而起,脚下用力跳至厅中,又回手一刀,“夜游”直奔刺客后脑。

那刺客身着一袭黑色夜行衣,有五尺之高,身形紧致灵活,见苏樱跳起,他迅速回身,挥刀挡住了苏樱的短刀。夜晚的房间里,两把刀碰在一起闪出一缕银色的亮光及一声刺耳的撞击声。与夜游相碰之后那人的刀完好无损,苏樱一惊,这人的刀竟有如此硬度,苏樱推断来者拥有这样上乘的兵刃必定武功高强。

几个回合过后,苏樱确定对方不但功夫颇深,手上还有千斤之力,想必内劲深厚,苏樱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这时对方挥臂一刀侧劈下来,苏樱奋力一搏,以闪电般的速度移至此人面前。这人一直以为苏樱会试图逃走,没想到她竟闪至自己面前,有些惊讶。就在此时,苏樱右手刺对方左肋,那人赶紧收刀躲闪,苏樱顺势用左手抓住对方蒙面方巾用力一扯,面巾落地,那人露出了真面目,苏樱也为之一惊,正是暗卫中出了名的“头号草包”胡光子。

霎时间,两人分别停手,对峙而立,苏樱盯着胡光子没有说话。

胡光子看着对面的苏樱,在月光下,她的脸镇定自若,没有任何表情。他索性抬起左手搓了搓自己的脸,歪了歪头,耸耸肩说:“既然如此,便不用遮遮掩掩了。苏千户,得罪了。”说着脚下一用力,蹿起来便是一刀直刺苏樱胸口。

果然,胡光子就是“猎狗”,以苏樱的内力根本无法与他持久战。这时一道白光闪过,胡光子的刀从正面刺进苏樱左胸,胡光子掣肘,一股血从伤口中涌出。苏樱紧蹙双眉,只觉得胸口闷痛无比,鲜血从口中喷出,溅落在窗户上,苏樱顷刻间瘫软地倒在地上。

胡光子闻着满屋子的血腥味,走到躺在地上的苏樱面前,伸出手放在苏樱的脖子上,确定苏樱已经没了脉搏,便蹭了蹭自己的刀,将刀还鞘,捡起被苏樱扯掉的面巾,再次蒙在脸上,离开了房间。

正在此时,马蹄声疾,一群暗卫包围了客栈,胡光子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偷偷地从侧门溜走了。

前来客栈的暗卫带头的是上次偷袭军营的组长李玉,他带着十几个人,点着火把将狭小的客栈院子堵得水泄不通。见这阵仗,客栈掌柜的和伙计们惊得浑身发抖,掌柜的战战兢兢地上前询问所来之人到底为何。李玉趾高气扬地说:“锦衣卫,来此公务,不用和你多解释吧?”

掌柜不敢多问,只得躲在一边。李玉带着身后几名暗卫上了楼,直奔苏樱所住的房间。见门虚掩着,李玉胆小得很,回头一瞧,一眼看到了谭少卿,他便将手一挥,“你,先进去!”

谭少卿没办法只得走上前去,从门缝往里窥探,只闻到一阵血腥气扑鼻而来。他心里一沉,推开门走了进去,在黑暗中看见窗户上、桌上、地上到处都是一摊摊的黑色。再往前面看,一具尸体倒在屋子中间的地上。他慢慢走上前去,在月光下那尸体的脸显得越发煞白,那人侧躺着,鼻梁高挺……

谭少卿看见这侧脸,头就像被雷击了似的一阵剧痛,一瞬间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脚下不稳跌倒在地,他撑在地上的手沾满了鲜血,那血甚至还带着苏樱的体温……

谭少卿赶紧摸索着抱起苏樱的尸体,无奈自己眼前一片漆黑,怎么也看不清,他恼怒地拍了自己脑袋两下,又抱起苏樱的肩膀,看见她胸前的血还在汩汩地流淌着,他赶紧脱掉自己的外衣按在伤口上面。

外面等着的人见谭少卿进去没什么动静,李玉带着其他人也进了屋,他们带着的火把将屋子照得很亮,见到屋子里的场景,均是一惊。

墙上、床铺上、窗户上全是血迹,地上也是一摊摊的鲜血。谭少卿抱着苏樱的身体,脸色煞白。

在场的人纷纷唏嘘,小声议论:“这不是苏千户吗?”

“怎么会这样?”

“死了吗?死了吗?”

“死了……看样子……是死了。”

“苏千户遇刺身亡?苏千户武功这么高,竟然被杀了?”

“怎么会这样……”

暗卫们窸窸窣窣地议论着苏樱教头遭遇不测的原因。

“李百户您看,少卿是不是被吓傻了?”一旁的小应子提醒李玉。

李玉这才回过神儿来,用力抓了抓头慌张地说:“你!去看看。”

小应子硬着头皮,往前蹭着走到了谭少卿的旁边,他见谭少卿面色煞白,抱着苏樱,只好轻拍了拍谭少卿的肩膀,试探地说:“少卿——少卿——”

谭少卿瞪着眼睛,将头转向小应子。

“少卿,你别怕。”小应子咽了口唾沫,搓了搓手,说,“你看,事已至此,咱们还是……还是把苏千户的尸体好好安置一下吧……是下葬还是带回卫所?”他转头看向李玉。

李玉本来就怕事,他哆哆嗦嗦地看向身后,又想了想,说:“以往,只要在京城外死了的,都是直接就地安葬。苏……苏千户,也就照旧处理吧。”

“可苏千户是统领的义女,这么做……不妥吧?”后面一个人试探着问。

李玉又用力抓了抓头,咧着嘴吸了口气,指着身后的一个人说:“你,回去报信儿,看统领怎么说。赶紧,现在就去!”

那人立刻出了客栈驰马飞奔而去。

李玉看了看大伙儿,说:“把客栈里其他住店的人清走,客栈封起来,对外就说掌柜的骤得重病,不要走漏半点风声。”

“是!”其他暗卫领命。

“让掌柜的和伙计好好待在客栈,不许外出。留两个人把苏千户的尸体抬到另外一间干净的房间,好生安顿。”李玉下达着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