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王涓生小孩的时候,黄波已经调到第二医院产科三个多月了。卞××找的关系。

他肯定张清兆的老婆要在这家医院生产。

第一、第二医院离张清兆家最近。

第二、张清兆经常在第二医院门口等活儿,对这家医院十分熟悉,和门卫都成了哥们儿。

第三、张清兆的老婆怀孕之后,他一直带她在这家医院做检查。

王涓快到预产期的那些日子,卞××几乎日日夜夜都不离开那架望远镜。

六月二十一日那天晚上,张清兆搀着满脸痛楚的王涓走下楼,开车朝第二医院驶去。卞××马上给黄波打电话——那天,黄波正巧休班。

她急匆匆赶到了医院。这时候,另一医生已经给王涓做完了检查,认为还得等一阵子才能生。黄波对那个医生说:“我家里来了几个农村的亲戚,住不下,今晚我替你值班吧。”

那个医生很高兴,把几个临产孕妇的情况向她交代了一下,换了衣服就走了。

黄波戴上了大口罩,慢慢在值班室的椅子上坐下来。

卞××也开着他廉价的奥拓车赶到了。

原来的计划是,由黄波把张清兆支开,没想到,他却去了一趟厕所。就在他从厕所走出来的时候,卞××慢悠悠地闪进了产房。黄波早就知道张清兆老婆怀的是男孩。那次,她故意带王涓去做B超,并谎称她怀的是个女孩,就是为了制造一个无解的谜团。

张清兆带着小孩到第二医院验血的那天,卞××一直跟在他后面。

抽完血样之后,张清兆可能在四处转一下,十分钟之后回来取结果;也可能一直在化验室窗前等。

如果他一直在窗前等,那么黄波就会出现,编个理由把他引到产科。结果,他主动给卞××留下了空子。

他家那个小孩的化验单一出来,就被卞××拿走了。

他躲进厕所,拿出相同颜色的笔,在“A”的后面加了一个“B”字。然后,他走出来,把它插进那沓化验单里,离开了。

在此之前,他反复观察过这种化验单,因此,他伪造得不露一丝破绽。

郭首义拿来的那张光盘里面,根本不是什么冷学文的出生照,那就是张清兆家小孩的照片。

医院为每个新生儿都要拍一张照片,用于制作出生卡。张清兆家那个小孩的照片洗出来之后,被黄波拿去扫描了,存进了电脑。接着,卞××在电脑上把它制成黑白照片,又做了一些细微的修改,怎么看都看不出是原来的照片了,再用刻录机刻进光盘。

最后,他开始伪造背面的出生登记。

这时候,他成了上帝,他让“冷学文”的出生时辰、体重、身高都和张清兆家的小孩一模一样。

张清兆去第二医院扔小孩,同样在卞××的监视中。

张清兆刚对郭首义说完,他要扔掉这个婴儿,郭首义就对卞××做了汇报。

那天下午,他在望远镜里看到张清兆的母亲和老婆都出了门,就猜到张清兆可能要动手了。

他掌握着张清兆的脉搏,掌握着这个恐怖故事的节奏。

果然,过了一会儿,他看到张清兆一个人抱着小孩下了楼,鬼鬼祟祟上了车,然后开走了……

卞××快步下楼,钻进他的奥拓车,追了上去。

张清兆把小孩丢在第二医院那个病房里,刚刚离开,卞××就从厕所里闪出来,他快步走进那个病房,把小孩抱了出来。

他回到家之后,把小孩放在床上,观察了他半天。

当时,他的心里有些不好受——这个无辜的婴儿太娇弱了,大人打个喷嚏都会吓着他,可是,他面对的却是成人的阴谋……

不过,他马上又想到了自己的妻子,想到了那个还没出世就被轧碎的亲生骨肉……内心深处那刚刚变软的东西又一点点变硬了。

他站在窗前,继续观察。

张清兆的老婆和母亲回来了。几分钟之后,三个人先后跑下楼,分成两个方向,急匆匆地走开了。

他抱起小孩,离开家,飞快地爬上了张清兆家那幢楼。

本来,他想把小孩放在门口,没想到,那扇门竟然没有锁!于是,他干脆把小孩放进了卧室……

郭首义对张清兆说——冷学文满月那天也中了风,并不是卞××授意的,那属于他个人的即兴创造。

之后,他马上给卞××打电话来报功。

卞××这才知道,那个婴儿有中风病。

七月二十三日,卞××在望远镜里看到,张清兆抱着那个小孩和他母亲一起下了楼。他的神态很不安,他母亲的表情很悲伤。他们匆匆钻进车里,冒雨开走了。

当时,他还以为那个婴儿又中风了。

他没想到,张清兆这么快就对那个婴儿下了手。

实际上,他还有几十个恐怖计划没有用上。

他离开望远镜,快步下楼,开车远远地跟在张清兆的夏利车后面。他发现张清兆没有去医院,而是朝他的老家巴望村开去了,这时候,卞××开始怀疑那个孩子已经被害死了。

进了屯子,夏利车开进了最西头的那户人家。

卞××没有停,他一直开到屯子最东头,把车停在供销社门口,锁好车门,朝屯子西头走去。

他在张清兆父母家的门前埋伏了几个钟头。天黑之后,他终于看到张清兆抱着那个小孩和他的父母一起走出来。

他在夜幕中跟踪着他们,一直走进那片树林。他远远地藏在一棵树的后面,亲眼目睹了他们埋尸的整个过程。

这时候他才确定那个婴儿已经死了。

也就是说,他的复仇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可是,不知为什么,他没有丝毫激动的感觉,而是突然慌张起来。

埋着埋着,张清兆停下了,说:“妈,你听没听见有人在笑?”

这句话把卞××都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没笑。

他也没听见有人笑。

他四下看了看,旷野里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视野里只有那束手电筒的光,还有三个晃动的人影。

他想,也许是这个杀人犯太紧张了,耳朵出现了错觉。

埋完了死婴之后,张清兆一家三口走了,手电筒的光越来越远……

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剩下了两个人,一个在地上,是活的;一个在地下,是死的。

卞××从树后闪出来,摸黑来到那个坟包前,像老鼠一样用双手扒土。当他的手碰到那个死婴软软的身子时,干呕了一下。

终于,他把那个死婴扒了出来,夹在腋下,跌跌撞撞地跑回了屯子,把他放进车里,然后朝滨市开。

那时候,张清兆在巴望村还没走。

一路上,卞××感到万分恐惧,时不时地回头看一眼。

车里很暗,只是借了一点点前面车灯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