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万象森罗(第2/5页)

待二人不再挣抢,空如师太又道:“慎儿,我们已经雇好了船只,你与香瓜准备一下,咱们便要沿着运河南下了。”

“南下?”香瓜问道,“师太,咱们是要去南方吗?”

空如师太微微一笑,将头一点。

香瓜又问道:“南方哪里呀?”

花无声道:“问东问西的好不聒噪!你这臭丫头不愿意跟着,那就干脆别来!”

香瓜两手掐腰,“就不!俺偏要跟着!”

“真是一贴老膏药!”花无声撇了撇嘴,又向冯慎道,“小子,雇船的钱可是我拿酒钱先垫的,所以你这些银票吗……”

冯慎道:“花先生只管拿去花用……若是不够,晚辈这里还有……”

花无声喜道:“可造之材!端的是块可造之材哪!”

香瓜捅了捅冯慎,悄声道:“冯大哥,俺觉得他不像好人……你要拜师,就找那道长和师太吧……”

“别乱说话!”冯慎呵斥一句,又向三人一揖。“敢问三位前辈,我爹爹他……”

咸观道人道:“放心吧慎儿,我们选了一处吉壤,已将二师弟葬下了。”

冯慎呜咽着,跪倒叩头。“多谢三位前辈了!”

“起来吧!”

咸观道人将大袖一拂,冯慎便顿受一股托抬之力,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冯慎又问道:“道长,我爹他葬在何处?在临行前……晚辈想去他老人家坟前再磕个头……”

咸观道人摆了摆手,“慎儿,你有这份心,已便足够了,磕头不磕头的,那倒也不必……”

冯慎道:“可是……”

“阿弥陀佛。”空如师太道,“烦恼尘垢,本来无相。二师哥身登极乐,走得无挂无碍,慎儿你又何需恋恋不舍?该放下时,便应放下了。大千万物,荣枯盈亏,有舍,才会有得。难舍能舍、无所不舍,方能难得能得、无所不得……一切有为法,当作如是观。”

冯慎怔了半晌,这才点了点头。“晚辈懂了……多谢师太指点迷津……”

“善哉善哉。”空如师太合掌,又道,“慎儿、香瓜,此处不宜久留,那船家也还在码头上等着,咱们这便去吧。”

“是!”冯慎与香瓜齐应一声,将遏必隆刀与包袱背好,随着三人来在了码头前。

所雇的船只,原是一艘卸运漕粮的大趸船,后来因其老旧废弃,便为现在的船家花低价钱买下。船家买下后,添板加木、立帆置橹,将趸船翻修一新。而后,船家便在甲板上搭篷建屋,沿着运河南北载客。行程上虽然慢了些,但好在船身宽敞,船资也相对便宜些。

船老大是个五十多岁的本分汉子,手底下带着三四个二十出头的小伙计。见众人到了码头,船老大忙将踏板搭在岸上。

众人陆续跳上船后,船老大又引着给分配舱房,待各人都安顿好了,船老大一声吆喝,小伙计们便拔锚起航。

趸船顺着通惠河,缓缓向东开动,望着舷窗外慢慢后移的景色,冯慎心中五味杂陈。不知不觉间,趸船已进入了大运河里,船老大一转舵,命小伙计们赶紧张开风帆。受北风一吹,帆篷登时鼓满,趸船破着水花浮凌,乘风南下。

船老大与伙计们,起居都挤在后艄,是以船头的舱房中,反倒十分安静。香瓜没怎么坐过船,在甲板上来回跑了几趟,待觉得头晕欲吐时,才由空如师太扶着回房休息。这一连几日,冯慎都没能好好合眼,与咸观道人和花无声说了几句话后,倦意频频催袭,也便展开被褥,上床歇息。

后脑刚一沾枕头,冯慎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待到醒来时,舱外已是暮色初笼、星斗寥落。

冯慎揉了揉酸麻的肢体,慢慢走出舱门,见咸观道人与空如师太都在船头甲板上,便过去行礼。“道长,师太。”

咸观道人微笑道:“慎儿,歇息的还好吗?”

冯慎刚点了点头,花无声便拉着香瓜,怒气冲冲的走上前来。“小子,你看看这事怎么办吧!”

冯慎一怔,忙问道:“花先生,莫非香瓜她又闯祸了?”

“她这祸闯大发了!”花无声将一本书往冯慎脚底下一扔,“你自己瞧瞧吧,这臭丫头居然敢向我这书上呕吐!真真是有辱斯文,气煞我也!简直是气煞我也!”

见花无声那七窍生烟的模样,冯慎还以为定是什么古籍善本,可朝脚底下一看,发觉竟然是本最寻常不过的《笑林广记》。不过那书页上斑斑点点,倒确实是沾了不少的秽迹。

冯慎心里稍安,冲香瓜道:“香瓜,你怎可如此胡闹?”

香瓜脸色惨白,有气无力地说道:“冯大哥,俺不是有意的……俺晕了一天的船,刚起来想到甲板上透透气,那臭穷酸便跟在俺身后笑话俺……俺回过头来正要找他理论,结果胸口一阵恶心,一个没忍住,就吐在他那本书上了……”

花无声气道:“臭丫头,谁笑话你了?你走你的道,我看我的书,我笑话你做什么了?”

香瓜嗔道:“当俺没听见吗?你笑得差点儿没都喘上气儿来!”

花无声怒道:“我那是看书看的!那书中的笑话妙趣横生,令人忍俊不禁,我不哈哈大笑,难道还要哇哇大哭吗?”

“真的有那么好笑吗?”香瓜朝那书上看了一眼,又向花无声道,“臭穷酸,要不你念上一个,让俺也听听吧……”

花无声愈发的怒不可遏,“还念给你听听?要不要唱给你听听!?”

冯慎见状,忙上前劝道:“花先生不必动怒,不过是一本《笑林广记》,待这船只泊岸后,晚辈再去给花先生买本新的回来就是……”

花无声将手一背,道:“光是买本新的就算完了吗?”

冯慎道:“花先生还有什么吩咐,晚辈一并照做就是了。”

“这还差不多!”花无声转怒为喜,“小子,待会我叫船家靠岸,你去整治些美酒佳肴来,就当是赔罪吧!”

香瓜忿道:“你这臭穷酸好不知羞!抢俺冯大哥的银子不算,还想要骗酒喝?”

花无声没理会香瓜,又仰头吟道:“烟笼寒水月笼沙,夜泊秦淮近酒家……”

香瓜叫道:“冯大哥你瞧,说着说着,他那股穷酸气又上来了!”

冯慎赶紧扯了扯香瓜,让她别再说话。

花无声不以为忤,指着香瓜接着道:“痴女焉知风雅事?只会吐得哇哇哇!”

香瓜气道:“冯大哥,他是不是在编诗骂俺呢?”

“我那是在夸你!”花无声哈哈大笑着,走向船尾去找船老大。“船家!船家!”

空如师太与咸观道人相视一笑,又向冯慎和香瓜道:“慎儿、香瓜,我这三师哥生性诙谐,你们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