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法外施仁(第4/6页)

冯慎又问道:“那姑娘是如何飞至杜奎绍身边的?”

“这也不难”,绣娘道,“我用接起的筝弦,把槐树与门檐连了起来。那弦上,穿着个铁环。树高檐低,我只需拉住铁环,便可从空中,滑到杜奎绍身边。”

“确实”,冯慎道,“在那种情形下,无怪众粉头误认是‘女鬼扑人’……不过经在下查验,那杜奎绍却并非死于惊骇!”

“看来……官爷都知道了……”绣娘凄惨地笑了笑,“不错,当时杜奎绍只是吓得昏死,并没有毙命。我趁着那会儿院中无人,便用长针从他鼻孔刺入……可刚刺下几分,杜奎绍竟疼的转醒。我一见,赶忙踏住他两只手腕,加劲儿把长针钎进他颅中。没一会儿,杜奎绍便死透了。我怕血流的太多,也没敢拔出那根长针,匆忙抹去表皮上的血迹,就赶紧回屋收拾……等巡夜差人赶来时,我已经将筝弦取下拴好又把骸骨等物,一并藏在院中花丛里了……”

“姑娘真是猷深计远啊”,冯慎不禁赞叹道,“难怪香瓜说你是空手出门,原来已将所携之物,提前藏于院中了。”

绣娘缓缓起身,冲肃王与冯慎各施一礼。“王爷、官爷……该说的,绣娘都已说完了……要如何发落,悉听尊便吧!”

肃王看着冯慎,有心替绣娘开脱。可话到了嘴边,却迟迟吐不出口。只是搓着两手,急得满头大汗。

冯慎一言不发,负手来回踱着。半晌,冯慎突然停住脚。“王爷,您说那杜奎绍该死吗!?”

肃王一愣,随即道:“该死!他恶贯满盈,当然该死!”

“卑职也是这般想,”冯慎点头道,“杜奎绍鱼肉乡里、为害一方,实乃穷凶极恶!况且,他屡屡犯下血案,罪不容诛。绣娘姑娘此番举动,着实替衙门省了些刑审的力气……以卑职愚见,为民除害者,不能算凶手,而是英雄!”

绣娘痴怔道:“英……英雄?”

“不错!”冯慎笑道,“姑娘正可谓是巾帼英雄!”

“哎呀冯慎,”肃王紧紧抱住冯慎肩头,激动道,“叫本王如何谢你啊!?”

“王爷不必如此,”冯慎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既然恶人已伏法受戮,又何苦徒搭上一条性命?”

“官爷……”绣娘如梦初醒,“您的意思是……是肯放我一马?”

“法不外乎人情,”冯慎正色道,“然姑娘此后,应放下仇恨,勿再轻言生杀。该如何惩治暴徒,自有官府论断,切忌刚愎自用、任性而行!”

绣娘点了点头,“官爷教训的是,绣娘定当牢记于心!”

“太好了!”肃王喜滋滋地拉住绣娘,“等回得京城,本王便给你抬旗,奏请宗人府,封你为侧福晋!”

“王爷好意,绣娘心领了!”绣娘说着,痛哭跪倒,“可绣娘曾倚门卖笑,已为残花败柳,岂敢过分奢图,令王爷清誉蒙尘……待腹中孩儿出世后,绣娘便去削发出家,从此布衣粗食,了却余生!”

“绣娘!你说的这叫什么话!?”肃王拉起绣娘,动情道,“自打与你一别,本王当真是苦念成疾啊……倚门卖笑也好,沦落风尘也罢,本王全不在意!此生,定要与你厮守不弃!”

绣娘掩面摇头,泪水顺着指缝,不停地滑落。“王爷虽不嫌我脏……可我那窑姐的出身,终究是不好听……”

“姑娘此言差矣!”冯慎慷慨道,“出身青楼又如何?古有梁红玉擂鼓战金山,今有姑娘你巧计除暴恶,哪桩不是响当当的义举?更何况姑娘出淤泥不染、濯清涟未妖……王爷赤眷优渥,姑娘就别再妄自菲薄了!”

“冯慎说得对!”肃王又劝道,“绣娘,你莫要推辞了!难道你就忍心……见本王受那相思煎熬吗?”

冯慎也道:“姑娘你便应下吧。你与王爷两情相悦,该当结为连理。到时候,在下也好借着由头,讨上一杯喜酒喝……”

“不止不止!”肃王摆了摆手,“那喜酒,至少得摆上两回!”

“哦?”听肃王忽出此语,冯慎与绣娘皆是一愣。

“本王迎娶绣娘时,你肯定得来,”肃王一指绣娘腹间,朝冯慎笑道,“待这孩儿满月时,你那份子钱,也是逃不掉啊!”

肃王这通戏谑,惹得绣娘“扑哧”笑了。她脸上一红,忙掩口垂头,含羞带臊地扯了扯肃王衣角。那副神情模样,显然是已暗应了。

“哈哈哈,确是卑职虑事不周。”冯慎冲肃王摇手一拱,“那预贺王爷弄璋之喜了!”

“谁说定是个小子?”肃王爽朗一笑,“添个丫头也不错!管他什么弄璋、弄瓦,在本王眼里,都一样宝贝!”

绣娘听了,满心欢喜,抬眼向肃王一瞧,却发觉肃王也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不禁又羞得低下头。嘴角,仍挂着甜蜜的浅笑。

“官爷”,绣娘敛衽,冲冯慎飘飘下拜,“全仗官爷高义,我母子才得以保全……请受绣娘一拜!”

“不敢不敢,”冯慎见状,赶紧还礼。“姑娘现已贵为福晋,如此大礼,岂不折杀在下?还有,姑娘莫要提什么‘官爷’,叫我冯慎便可!”

“官爷大恩,绣娘衔草难报,”绣娘道,“不过总叫‘官爷’却也觉着生分……不如,我改称‘冯相公’吧……”

“好!”肃王抚掌笑道,“叫冯相公也不错!绣娘啊,论道起来,冯慎可算得上是咱俩儿的大媒。依本王之见,咱们这未出世的孩儿,便央他取名如何?”

绣娘莞尔道:“王爷所言极是,我也正有此意。”

“使不得,”冯慎赶忙谦道,“在下才疏学浅,焉可担此厚托?”

“别文绉绉的了,就这么定了,”肃王笑道:“依照宗族定制,本王之子,应为‘宪’字辈;若是女娃,当是‘显’字辈……反正不论男女,这取名之事,都得着落在你这大媒身上,哈哈哈……”

见推托不过,冯慎只得笑着应下。“那卑职定当绞尽脑汁,届时,王爷别嫌取得难听就好。”

“你看看,”肃王朝绣娘打趣道,“这冯相公哪哪都好,就是这个瞎客套,着实叫人受不了啊,哈哈哈……”

一时间,屋内笑语晏晏,将之前的阴霾,悉数尽扫。没一会儿,老店家煮好了米粥,连锅带碗的端过来,让众人喝了个饱。

吃罢了米粥,众人也全然没有睡意。约莫着已有四更了,索性让店家连夜收拾行囊,等天色稍明,便直接动身。

待到雄鸡唱晓,一行人也准备停当。店家牵过一驾骡车,将行李捆好,又将绣娘搀进车中。肃王与冯慎跨上马,行在骡车前。二马一车,缓缓朝京城赶去。

值时东方即白,晨露未晞,行走在乡野的荒道上,不时有清风拂面,令人心旷神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