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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加快进行的速度,渴望着离开。这公寓太高了。太空虚,也太满溢。他越来越觉得有些东西无法连贯起来。他们为何不拿走他的钥匙?他拉开小衣柜,里头放着衣服和纸片,但瓦拉狄米尔这两样东西拥有的数量都不多。纸片大多是复印的小册,有俄文、英文,还有一些史迈利认为是波罗的海文字。一个卷宗夹放了集团在巴黎旧总部的来信,和一些写着“记得拉脱维亚”、“记得爱沙尼亚”、“记得立陶宛”字样的海报,想来是作为公开展示之用。一盒学校用的粉笔,黄色的,有几支已经不见了。还有瓦拉狄米尔珍藏的诺福克外套,从挂钩上掉落地板。外套之所以会掉下来,或许,是因为瓦拉狄米尔关上衣柜门时太匆忙了。

而瓦拉狄米尔这么好面子?史迈利想。他的外表这么军人作风?却会把他最好的外套丢在衣柜地板上?或者,是另一双不如瓦拉狄米尔细心的手,没将外套吊回挂钩上?

拾起外套,史迈利翻找口袋,然后挂回衣柜里。他用力摔上门,看看外套会不会掉下来。

会的。

他们没拿走钥匙,他们也没搜索公寓,他想。他们搜过瓦拉狄米尔,但依督察长之见,他们并未得逞。

告诉他,我有两项证据,而且我会带来。

他回到厨房,站在食品柜前,再次仔细地看了放在顶上的蓝色包装盒一眼。接着看着废纸篓。又看了烟灰缸,满怀悼念。接着是垃圾桶,只为了以防万一那包不见了的烟,可能揉成一团丢在里面。但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些欣慰。

该走了。

但他没走,没真的离开。接下来的十五分钟,史迈利竖起耳朵防范可能的干扰,到处挖掘探测,挪移复原,继续搜寻着松脱的地板,或架子后面可能会有的壁龛。但这一次,他希望什么都没发现。这一次,他希望确认什么东西都没有。一直到他勉强满意了,才悄悄地走到楼梯平台,锁上背后的门。在一楼的楼梯口,他遇见一个戴着GPO(邮政总局)臂章的临时邮差,从另一条走廊现身。史迈利碰碰他的手肘。

“如果有要给六B的信,我可以让你省掉爬楼梯的麻烦。”他客气地说。

邮差忙乱翻找,拿出一个棕色信封,盖着巴黎邮戳,日期是五天前,第十五区。史迈利偷偷放进口袋里。二楼的楼梯口,有一道只能从里向外开启的防火门。他拾级而上,心中作好盘算。他一推,门就打开来。他走下一道粗劣的混凝土楼梯,穿过天井,到一个废弃的马厩。他心中仍不断思考着遗漏之处。为何他们没搜索他的公寓?他觉得很纳闷。莫斯科中央,就像其他的庞大官僚体系一样,有一套固定程序。你决定杀一个人。所以你在他房子外面布设圈套,你派出定点岗哨盯住他的日常路线,你派出暗杀团队,你杀了他。这是标准的做法。那么,他们为何没有搜索他的公寓呢?——瓦拉狄米尔,一个光棍,住在一间陌生人来来去去的建筑里——为何在他采取行动时他们并未布设圈套?因为他们知道他会带在身上,史迈利想。至于对尸体的搜查,督察长觉得如此草率的搜身,有没有可能是他们不是受到阻挠,而是已经找到他们想要的?

他招了一部出租车,告诉司机:“切尔西的水滨街,请走国王街。”

回家,他想。泡个澡,好好想一想。刮胡子。告诉他,我有两项证据,而且会带来。

突然,他倾身向前,敲着玻璃隔屏,改变了他的目的地。出租车一回转,高个子的摩托车骑士在车后紧急煞车,并下车若无其事地把他那辆大型的黑色挎斗摩托车转进对面的巷子。一个行人,史迈利想,窥伺着他。一个行人,推着载茶的手推车。像个官方的随扈,弓着背,伸展开手肘。摩托车骑士尾随他们穿过卡姆登水门27外闸,然后,仍保持固定的距离,缓缓爬上山丘。出租车停下来,史迈利倾身向前付了车费。就在此时,那个庞大的黑影从他们身边若无其事地驶过,一条手臂从手肘举起,行了个夸张的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