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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因为无线电,我们才能在印度逮到他。”史迈利仍埋头抄本,回答说,“我们破解了密码,后来他发誓说,他再也不用无线电。但就像大部分的诺言,是时时可能修正的。”

恩德比咬下一截髭须,然后用手背抹了抹。“你想脱掉外套吗,乔治?”他说,“山姆,问他要喝什么。”

山姆问了,但史迈利太专注于抄本,根本没回答。

恩德比又开始大声朗诵:“‘我也接获指令,必须确定蔻梅特的资料不会出现在西欧的年度账目中。身为稽核,每年会计年度结束时,我必须在账目上签字,送给卡拉,再提交莫斯科中央……不,我从来没见过情报员蔻梅特,我也不知道她的现状,或她在哪一个国家活动。我只知道她用亚莉珊卓·欧斯特拉柯娃的名义,成为归化的法国公民之女……’”又翻过几页,“‘每个月一万美元的津贴,并不是由我本人送交,而是转账到瑞士波恩省图恩的一家银行。钱是转给一位阿道夫·葛拉瑟博士。葛拉瑟博士是名义上的账户所有人,但我相信,葛拉瑟博士只是卡拉派驻在波恩苏联大使馆人员的化名。他的本名是格里高利耶夫。我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有一次我寄钱到图恩时,银行出了差错,钱没汇到;卡拉知道之后,就命令我在银行还继续追查时,立即再汇一次钱给格里高利耶夫本人。我照指示办理,事后再归还多汇出的钱。我知道的就只有这样。奥图,我的朋友,我求你保守秘密,他们可能会杀了我。‘他说的真是他妈的没错。他们是做掉他了。”恩德比把抄本摔到桌上,发出沉沉的声响。“基洛夫最后的遗嘱与遗言,你可能会这么说,就是这个,乔治?”

“没错,索尔。”

“真的不喝点东西?”

“谢谢你,我很好。”

“我还得要再仔细推敲一下,因为我很笨。看看我的算术,一点都比不上你。看好我的每一个动作。”像拉康一样,他举起苍白的手,张开手指,准备开始数数儿。

“第一,欧斯特拉柯娃写信给瓦拉狄米尔。她的信唤起了陈年旧事。或许米凯尔拦截了这封信,也看过了,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可以拷问他,但我怀疑会不会有用,而且这样做,不就是对卡拉打草惊蛇吗?”他抓起第二根手指。“第二,瓦拉狄米尔把欧斯特拉柯娃来信的影本寄给奥图·莱比锡,要他赶快重新拉拢和基洛夫的关系。第三,莱比锡赶到巴黎,去看欧斯特拉柯娃,然后到他亲爱的兄弟基洛夫身边,引诱他到汉堡——基洛夫可以自由出入汉堡,毕竟莱比锡在卡拉的名册上还是基洛夫的线民。现在,有一个问题,乔治。”

史迈利等待着。

“在汉堡,莱比锡把基洛夫给烧成灰了,对不对?证据就在我们汗涔涔的手上。但我想知道的是——怎么做到的?”

史迈利是真的不明白,或者他只是想让恩德比更加一把劲?无论如何,他都选择将恩德比的问题当成一句修辞。

“莱比锡到底是怎么逼他的?”恩德比追问,“压力是什么?下流照片——嗯,很好。卡拉是个清教徒,基洛夫也是。但我的意思是,老天爷,这不是五十年代,对不对?每个人都有偷偷放纵一下的自由,不是吗?”

史迈利对苏联的风俗没多作评论;但关于压力,他很清楚卡拉的看法。“他们的伦理观念和我们不同。笨蛋没有立足之地。我们认为自己比苏联人更敏感脆弱,事实却非如此。这绝对不是事实。”他对此似乎非常确定。他似乎已对这件事重新思考过了。

“基洛夫既无能力,也不够慎重。光不够慎重这一点,卡拉就可以毁了他。莱比锡有这个证据。你可能会记得,在我们刚开始部署对付基洛夫的行动时,基洛夫曾喝醉了酒,说溜嘴卡拉的事。他告诉莱比锡说,卡拉亲自命令他替一个女情报员编造身世背景。当时你不信这个故事,但这是真的。”

恩德比不是个会脸红羞愧的人,在从口袋掏出另一根火柴棒之前,他仍勉力挤出一个笑容。

“他搬了石头,总会砸到自己的脚。”他有感而发,但不知他指的是自己,还是基洛夫。“‘告诉我们其余的部分,兄弟,否则我就把你告诉我的话说给卡拉听。’小奥图对这只臭虫说。老天,你说得没错,他真的抓住基洛夫的小辫子了!”

山姆·科林斯鼓起勇气,插嘴打圆场。“我想,乔治的观点与第二页所提到的非常吻合,长官。”他说,“里头有一段,莱比锡确实提到‘我们在巴黎的讨论’。奥图那时就已经把刀架上基洛夫脖子了,毫无疑问。对不对,乔治?”

但山姆·科林斯仿佛是在另一个房间说话似的,因为他们两人完全没注意。

“莱比锡也有欧斯特拉柯娃的信。”史迈利补充说,“信的内容并不能完全指证基洛夫。”

“另一件事。”恩德比说。

“什么,索尔?”

“四年了,对不对?从基洛夫开始和莱比锡接触,已经有四年了。突然之间,他找上欧斯特拉柯娃,想做相同的事。四年之后。你认为他这些年来,为了相同的理由四处游荡,却毫无进展?”

史迈利的回答却是四平八稳的官样文章。“我们只能假设,卡拉的要求撤销了,然后又重新提出。”他说得一本正经,而恩德比也知道不能逼他。

“重点是,莱比锡把基洛夫烧成灰,然后让瓦拉狄米尔知道他做到了。”恩德比又伸出手指来,继续数数儿。“瓦拉狄米尔派伟林去当信差。在此同时,消息也传回莫斯科,也许是卡拉发现事有蹊跷,也许是米凯尔去告密,比较可能是米凯尔搞的鬼。无论如何,卡拉以升职为借口召基洛夫回国,然后吊起来拷打。基洛夫很快就全招了,要是我也会这样。卡拉想把牙膏挤回管里。在瓦拉狄米尔带着欧斯特拉柯娃的信来赴我们的约时,把他给杀了。杀了莱比锡。但在那位老妇人门口布哨,却搞砸了。他现在的心情如何?”

“他正坐在莫斯科,等着福尔摩斯或亚哈船长来追上他。”山姆·科林斯用他圆滑似天鹅绒的声音说,又点燃了一根棕色的香烟。

恩德比却不觉得有趣。“那么,卡拉干吗不挖出他的宝藏,乔治?放在其他地方?如果基洛夫向卡拉坦诚他对莱比锡说出实情,卡拉的第一个动作应该是湮灭行迹啊!”

“也许宝藏无法移动。”史迈利回答说,“也许卡拉已别无选择。”

“但是,如果让银行账户保持原封不动,简直就是疯了。”

“就是疯了才会用像基洛夫这种笨蛋。”史迈利说,但语气并不似平常一般严厉,“就是疯了才会让他吸收莱比锡,疯了才会让他找上欧斯特拉柯娃,疯了才会相信杀掉三个人就能滴水不漏。我们不能认为他神志清醒。为何会如此呢?”他停顿了一下,“卡拉深信不疑,很显然的,否则格里高利耶夫不会还留在波恩。你说他还在,我猜?”他略瞥了科林斯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