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2/2页)

这时奇怪的是,他们四个人都站着,吉勒姆和拉康在旁看着,好像教父教母一样,而塔尔握着史迈利的手,握了一次又一次,最后为了拍照又握一次。

“你好吗,史迈利先生?见到你真高兴。”

他终于松开了史迈利的手,转身到指定给他的椅子。这时史迈利想:是的,遇到里基·塔尔这号人,这种事情很可能发生。遇到塔尔这号人,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他想道,我的上帝,两小时之前我还在对自己说,我要在过去之中寻找庇护。他感到口渴,心想这可能是恐惧的缘故。

十年?十二年以前?这天晚上他很难有什么时间观念。那时,史迈利的任务之一是审查新人:未经他点头认可,谁都不能入选;未经他在课程表上签字,谁都不能受训。冷战正炽热,剥头皮组的人员供不应求,圆场在国外的常驻人员奉海顿之命物色人选。雅加达的斯蒂夫·麦克尔沃提出了塔尔。麦克尔沃是个老手,以航运代理商为掩护,他看到塔尔喝醉了酒,怒气冲天地在码头上到处找一个抛弃他的小姐,名字叫做罗斯。

据塔尔自称,他和一伙比利时人混在一起,在各岛屿和北方海岸之间走私枪支。他不喜欢那些比利时人,对走私枪支也感到厌倦,尤其叫他生气的是,他们抢走了他的女朋友罗斯。麦克尔沃估计他可以接受纪律的约束,年纪也轻,可以训练,干那些剥头皮的勾当,他们平时躲在阴郁的布里克斯顿学校围墙后面,必要的时候出来干那种暴力勾当。在经过了必要的调查以后,他们把塔尔送到新加坡复查,然后又送到沙拉特的训练所三查。这时史迈利插手进来,担任一连串面谈审查的主持人,这种审查有时是很不客气的。沙拉特是个训练所,但地方很宽敞,还可以充当其他用途。

塔尔的父亲是住在槟榔屿的一位澳洲律师,母亲是战前从布拉德福跟着一个英国剧团到东方去的小演员。史迈利还记得,做父亲的天性好传播福音,常常在当地的教堂里讲道。做母亲的在英国有犯罪的记录,不过不严重,塔尔的父亲大概不知道,要不,知道了也不在乎。战争爆发时,为了年幼的儿子,夫妇俩疏散到新加坡。几个月以后,新加坡沦陷,里基·塔尔就在樟宜监狱里于日本人的监视下受教育。在樟宜,做父亲的遇到人就传播上帝的福音,如果日本人不迫害他,和他一起关着的人也会乐意代劳。战争结束后,一家三口回到槟榔屿。里基想读法律,但他更常干的还是触犯法律。做父亲的一时生起气来,狠狠地揍了他一顿,想把他灵魂中的罪恶打掉。塔尔离家出逃,到了婆罗洲,十八岁就成了个正式的枪支走私贩,在印尼群岛周围无险不冒,麦克尔沃就是在这时候遇到他的。

等到他从训练所毕业时,马来半岛已经发生变乱。塔尔奉令回去混进枪支走私贩子中间去。他几乎一去就碰到了他的比利时老朋友。他们替共产党运送枪支忙也忙不过来,顾不上问他这一阵子上哪儿去了,而且他们正好缺少人手。塔尔要切断他们的联系,帮他们送了几次货,然后有一天晚上把他们都灌醉了,打死了四个,其中包括罗斯,放火烧了他们的船。他在马来半岛混了一阵子,又完成了一两次任务,就被召回到布里克斯顿,重新训练了一下后,被派到肯尼亚去执行特殊任务,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捉拿茅茅12领赏。

到肯尼亚以后,史迈利有一阵子就没有再见过他了,但是他还记得一两件事,因为这一两件事很可能成为丑闻,得报告给老总。那是在一九六四年,塔尔被派到巴西去,跟一个境况很困难的军备部长索取贿赂。塔尔搞得太露骨了,那位部长害怕起来,向新闻界透露了风声。当时塔尔用的是荷兰人的名义,这事谁都不知道,可是却被荷兰谍报机关知道了,他们很生气。一年后在西班牙,塔尔根据比尔·海顿所提供的线索,知道有个波兰外交官被一个舞女迷了心窍,便向他进行讹诈——用剥头皮组的行话来说,叫火烧。第一次收获不错。塔尔受到嘉奖,还得了赏金。但是他回去进行第二次讹诈时,那个波兰人向自己的大使写了一封坦白书,就跳楼自杀了——不知是不是受到了怂恿。

在布里克斯顿,他们常常说他是容易招祸的。当他们围着那低低的炉火坐下来时,从吉勒姆尚未成熟但已衰老的脸上的表情来看,他们背后说他的话可能还要难听得多。

“好吧,我想先坐下来再说。”塔尔一边轻快地说,一边动作敏捷地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