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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迈利完全陷入这种错觉之中,所以那个额外装的、需要另付现款的电话分机铃响时,他要定一定神,才能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其他的声音也同样叫他糊涂,例如女儿墙上鸽子的扑翅声,电视天线在风中的吹刮声,下雨时屋顶两条屋脊之间积水流下的汩汩声。因为这些声音也是属于他的过去的,在剑桥圆场只有在五楼才能听得到。他的耳朵对这些声音特别敏感,显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这些声音是他过去的背景配音。有一次大清早,史迈利听到房间外面步道里有脚步声,他真的走到门口去,想开门让圆场的夜班译码员进来。当时他正沉浸于吉勒姆的照片中,根据手头仅有的一点点情报,无法弄清楚圆场按照横向领导的原则处理香港来电的程序。结果门外却不是译码员,而是穿着睡衣赤着脚的诺曼。地毯上撒着五彩碎纸,对门房间的门外放着两双皮鞋,一男一女,不过艾莱旅馆里是不会有人把它们擦干净的,尤其是诺曼不会干这事。

“别在这里张望了,快回去睡觉。”史迈利说。看到诺曼看着他发呆,又说:“你快走开好不好?”他几乎要说“你这个卑鄙的小鬼”,不过他及时制止了自己,话到嘴边没有说出来。

拉康头一天晚上给他带来的第一份卷宗的标题是“巫术计划”,副题是“关于分配特殊情报的政策”。封面上其他空白的地方贴满了注意事项和处理程序,其中一条古怪地规定,若有人无意中发现此一卷宗,应“原封不动归还给内阁办公室收发主任”,“不得擅自启阅”。第二份卷宗,标题写的仍是“巫术计划”,副题是“给财政部的补充费用估算、伦敦的特殊住宿、财务的特别安排、补助等等”。第三份卷宗用红缎带和第一份卷宗捆在一起,叫“巫师来源”24,下面写的是“客户的估价、成本效用、扩大利用,参看机密附件”。但后面没有机密附件,史迈利问起时,拉康态度甚为冷淡。他不耐烦地说:“大臣保管在他的私人保险柜中。”

“你知道开锁的密码吗?”

“当然不知道。”他生气地回答。

“标题叫什么?”

“跟你不可能有关系。我完全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浪费时间找这资料。这是高度机密的资料,我们尽可能把能看到的人限制在最低数量。”

“即使是机密附件,也该有个标题。”史迈利和颜悦色地说。

“这个却没有。”

“它是不是指明了巫师是谁?”

“别胡说八道了。大臣不想知道,阿勒莱恩也不想让他知道。”

“扩大利用是什么意思?”

“乔治,我不想被你审问。你已经不再是圆场的人了,这你也明白。照理我应该先要对你进行专门审查。”

“为了巫术专案进行审查?”

“是的。”

“我们有没有这样一份已通过专门审查的人的名单?”

拉康反驳道,这放在政策档案里,不高兴地几乎要砰地甩门一怒而去。但是随着收音机里放的一张《花儿都到哪儿去了?》的唱片的慢吞吞歌声(一个澳洲DJ主持的音乐节目),他又走了回来,说:“大臣——他不喜欢转弯抹角的解释。他有一句名言:他只相信能够用一张明信片就写完的话。他对于送上手的都急着要知道。”

史迈利说:“你不会忘记普莱多吧?你所有关于他的资料我都要。鸡毛蒜皮的也比什么都没有好。”

史迈利的这句话使拉康瞪大眼睛,呆了一会儿,接着又站起身来要走了:“你疯了吗,乔治?你难道不明白,普莱多在挨那一枪之前极可能从来没有听说过巫术?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不能针对主要问题,反而要到处钻啊钻的……”不过话还没有说完,他已出了房门。

史迈利回过头来看最后一包:“巫术计划”,副标题是“与部门的通讯”。所谓的部门是白厅称呼圆场的许多个代号之一。这一卷宗采用的形式是以大臣为一方和潘西·阿勒莱恩——从他端端正正的小学生体字迹一望便知——为另一方之间的正式来往记录,当时他在老总的用人系统中还处于最低一层。

史迈利一边翻阅这些已有不少人翻阅过的档案,一边心里想,作为这样一场长期无情的斗争记录,这份档案实在太枯燥乏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