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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史迈利说。他仍不动声色。有一次他听到安恩对海顿说:“乔治像只蜥蜴,他能把体温降低到和周围环境的温度一样。为了适应环境,那样他就不必费劲了。”

“你知道他看你一眼有多快。他看了一眼我的手,看我有没有电报带给他,我真希望我有什么东西带给他,但是我的双手是空空的。我说,‘好像发生了什么紧急事情了。’我把大致情况向他作了汇报,他看了一下手表,我猜想他是在推算,要是一切顺利的话,发生的是什么事情。我说,‘可以跟我讲个大概吗?’他坐了下来,我看不清他,他只在桌上打开了那盏绿色的台灯。我又说道:‘我需要了解一下大概的情况。你要我否认吗?为什么我不能找个人进来帮忙?’他没有回答。不过,我告诉你,根本找不到什么人,不过我当时不知道,‘我一定得知道大概的情况。’我们可以听到楼下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无线电通讯员在找我。‘你要下去亲自处理这件事吗?’我绕到办公桌那一边去,从散在地上的档案上跨过去,这些档案全都打开着。你很可能以为他是在编一部百科全书呢。有些档案大概还是战前的。他就这样坐在那里。”

山姆弯起手指,把指尖扶着前额,眼睛呆呆地瞪着办公桌。他的另一只手平摊开来,拿着想像中的老总的怀表。“‘叫麦克法迪安替我叫一辆出租车,然后去把史迈利找来。’我问道:‘那么这件事呢?’我等了半天他才回答。‘那是可以赖掉的。’他说,‘两个人用的都是外国护照。目前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英国人。’我说,‘他们只说一个人。’接着我又说,‘史迈利在柏林。’反正我记得是这么说的。因此接着又是两分钟的沉默。‘随便谁都行。都一样。’我应该为他感到难受,但是当时我同情不起来。我得首当其冲,可是我又什么都不知情。麦克法迪安不在,因此我想老总能够自己找到出租车,等我走到楼梯下面时,我想我当时的样子一定像戈登将军在喀土穆一样。值班的那个老太婆把监听到的最新消息像摇旗一样向我摇着,警卫都大声叫我,无线电通讯员拿着一叠电报,电话铃声不绝,不仅是我的电话,而且四楼五六个外线电话都在响。我直奔值班室,把电话都切断了,静下来估量一下局势。监听员——那个婆娘叫什么名字,他妈的我一时记不起来了,她常常跟道尔芬打桥牌的?”

“帕西尔。莫莉·帕西尔。”

“就是她。只有她说的情况是清楚的。布拉格电台宣布半小时内发布紧急新闻。那是一刻钟以前的事。新闻里要说的是一个西方国家公然侵犯捷克的主权,这是对各国爱好自由的人士的挑衅。除此之外,”山姆苦笑道,“这件事一定会叫人笑掉了大牙。我当然先打电话到贝瓦特街,后来又发电报到柏林,要他们找你,马上让你搭飞机回来。我把主要的一些电话号码交给了梅罗斯,要他找个外面的电话,把单子上面的负责人不管是谁想法子找到一个。潘西在苏格兰过周末,出去吃晚饭了。他的厨师给了梅罗斯一个电话号码。他拨了过去,请客的主人来接,说潘西刚走。”

“对不起,”史迈利插进去说,“你打电话到贝瓦特街去干什么?”他用食指和拇指拉着他的上唇,弄得仿佛畸形似的,眼睛直瞪瞪地看着前面。

“万一你提早从柏林回来了。”山姆说。

“我回来了?”

“没有。”

“那么你跟谁说的话?”

“安恩。”

史迈利说:“现在安恩不在家。你能告诉我你们说些什么吗?”

“我说要找你,她说你在柏林。”

“就这么一些?”

“乔治,你知道当时发生了危机事件。”山姆以警告的语气说。

“因此?”

“我问她是不是知道比尔·海顿在哪里。有急事找他。我猜他正在度假,但可能在她那儿。有人告诉过我他们是表兄妹。”他又说,“况且,据我了解,他是你们的家庭好友。”

“是啊,他是。她怎么说?”

“不客气地说了一声‘不知道’就挂断了。对不起,乔治。战争毕竟是战争。”

“她的口气怎么样?”史迈利等那句格言在他们之间停留了一会儿以后问。

“我已经告诉过你了,她很不客气。”

山姆又说,罗埃在利兹大学物色人才,找不到他。

山姆一边打电话,一边顶着全部的风暴。他仿佛犯了侵略古巴的错误一样:“军方嚷嚷捷克坦克在奥地利边境调动,破译组忙得无法应付布尔诺周围的无线电通讯,至于外交部,值班办事员好像患了呓语症和黄热病一样。先是拉康,大臣也是,都来电嚷个不停,到十二点半,我们收到了捷克的新闻讯息,晚了二十分钟,不过也还好。一个名叫吉姆·埃利斯的英国间谍,用捷克假护照在捷克反革命分子的协助下,企图在布尔诺附近森林中绑架一位没有透露姓名的捷克将军,打算把他偷渡至奥地利边境。埃利斯被枪击中,但他们没有说打死了他,其他人正在搜捕中。我找工作假名索引,找到埃利斯就是吉姆·普莱多。于是我想,老总大概也会这么想:如果吉姆被枪击中,用的又是捷克护照,他们怎么能知道他的工作假名,他们怎么能够知道他是英国人?这时比尔·海顿来了,脸色白得像一张纸。他是在俱乐部的自动收报机上看到消息的,就马上赶到圆场来。”

“那究竟是什么时候?”史迈利问,微微地皱起眉头,“那一定是很晚了。”

山姆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他说:“一点十五分。”

“那是很晚了,是不是,那时候俱乐部的自动收报机还开着吗?”

“这个我可不知道,老兄。”

“比尔待的俱乐部是沙维尔俱乐部吧,是不是?”

“不知道。”山姆固执地说。他喝了几口咖啡。“他的样子真吓人,我能告诉你的就是这些。我原来总以为他是个性情怪僻的人。那天晚上可不是。没错,他很震惊。在那种情况下谁不会那样呢?他来的时候,知道发生了枪击事件,别的就不知道。等我告诉他中枪的是吉姆时,他的眼光像疯子一般。我还以为他要向我扑过来呢。‘中枪。怎么中枪的?中枪死了吗?’我把报道塞在他手中,他一张接一张看——”

“他难道没有从自动收报机上知道详情?”史迈利轻声问,“我还以为那时消息早已传开了呢:吉姆中了弹。那不是头条新闻吗?”

“那要看他看到的是哪份新闻报道,”山姆耸耸肩说,“反正,他把事情接过手去,到天亮的时候精神已经恢复了一些,可以说恢复了镇静。他告诉外交部不要慌张,他找到托比·伊斯特哈斯,派他去逮了两个捷克间谍,那是伦敦经济学院的学生。比尔原来一直没有去找他们麻烦,是打算把他们搞过来派到捷克去的。托比的点路灯的把他们绑了过来,关在沙拉特。然后比尔打电话给捷克驻伦敦的常驻站长,不客气地对他说,如果他们伤了吉姆·普莱多一根寒毛,他就要他好看,叫他成为同行的笑柄。比尔叫他把这话传给他的上司。我觉得好像是大家围在街上看意外事故,只有比尔是医生。他打电话给报界一个朋友,透露给他说,埃利斯是捷克雇用的,和美国有关系,他可以报道这个消息,但不能指明来源。这条消息真的当天上了报。他一有空就到吉姆的房间里去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会被头脑机灵的记者发现,猜出埃利斯就是普莱多。我可以说,他干得很干净利落,家属啊什么的都收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