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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窗前停留了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才回到床前。她侧着身子躺着,眼睛睁开,膝盖弯曲。他伸出手来,把她拉进怀里,抚慰着她。他感觉到那冰冷的身体在他的臂弯里抽搐着。原来,她在无声地啜泣、无声地叹息,就好像害怕啜泣声会传到墙壁上的监听器里。

他又开始写字了。用粗黑的字体写着:看着我。

状况室的屏幕每隔几秒钟就滚动一次。巴雷已经离开了梅日旅馆。待续。他们已经到了地铁车站。待续。他们已经出了医院,卡佳靠在巴雷的臂弯里。待续。人会说谎,但电脑是绝对正确的。待续。

“为什么是他开车呢?”奈德看到这儿,很敏锐地问出这个问题。

薛里顿看得太专注了,没有回答。但是鲍勃就站在他旁边,接下了这个问题。

“男人喜欢为女人开车啊!奈德。我们这些人都还年轻呢!不是吗?”

“谢谢你!”奈德礼貌地说。

克莱福微笑着表示赞同。

中断。就在安娜斯塔西亚报告下一个状况之前,屏幕上暂为一片空白。安娜斯塔西亚是一位年约六十的拉脱维亚人,她已替苏俄司工作了有二十年。只有她奉准可以在那里监视。

这个报告来了:

她经过两次,第一次是到厕所去,第二次是回到候诊室里。

在她第一次经过的时候,巴雷和卡佳坐在一张长椅子上等着。

在她第二次经过的时候,巴雷和卡佳站在电话旁边,看起来像是在拥抱的样子。巴雷的一只手摸着她的脸,卡佳的一只手举了起来,另一只手垂在她的身旁。

蓝鸟的电话此时打进来了没有?

安娜斯塔西亚不知道。虽然她已经站在厕所马桶边竖着耳朵偷听,但仍然没有听到那部电话响过。所以,如果不是那个电话没有来,就是当她第二次经过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完了电话。

“他为什么必须拥抱着她?”奈德说。

“也许她的眼睛里飞进一只苍蝇。”薛里顿口气酸酸地说,仍然望着屏幕。

“他开车,”奈德坚持说,“在那个地方是不许他开车的,但他开了。他曾让她一路开到乡下,再开回来。这一次也是她开车带他去医院,然后,突然之间,变成他开车了。为什么?”

薛里顿把他的铅笔放了下来,用食指松一松衣领,“所以,你要赌的是什么,奈德?蓝鸟到底是打了那个电话,还是没打?算了吧!”

奈德依然很有风度地把这个问题好好地想了一想,“也许他打过了。不然他们会继续等下去的。”

“也许她听到了什么她不喜欢听的事情,什么坏消息之类的。”薛里顿作了假设。

屏幕又消失了,留给室内一片苍白的影像。

薛里顿有一个专用的房间,是用红木做成的。我们溜了进去,替自己泡了咖啡,站着等待。

“他待在她的公寓里这么久做什么?”奈德把我拉到一旁问道,“他要做的只是从她口中得知他和歌德相会的时间和地点。这件事情他在两个钟头以前就应该办好了的。”

“也许他们在一起共度良宵呢!”我说。

“如果我能这么想,我就好过多了。”

“也许他在买另外一顶帽子。”庄尼听到我们的对话,不悦地说。

薛里顿说了声“才怪!”铃声顿响,接着我们就回到了状况室。

在红灯光透照之下,一张莫斯科的地图上,卡佳的住处被红笔圈出。在它东方三百尺处,也就是两条被画成绿色的街道交叉处的东南角,就是搭车地点。巴雷现在必须朝南向的人行道,尽量靠路边走。就在他到达那个搭车地点时,必须要假装慢下来,好像是在找车一样。此时,那一部安全出租车就会开到他的身边来。巴雷已经获得指示,要把所住的旅馆名字大声地告诉那位司机,并且做手势和他讲价。

那一部安全出租车兜了两个圈子之后,就会找一个地方转弯,进入一处建筑用地。那部安全卡车就停在那儿,它的灯光熄灭,司机在车上打盹。如果卡车的侧翼天线伸出来了,这部安全出租车就会向右转一个圆圈,然后再绕回到那部卡车旁。

如果不是的话,中止行动。

派迪的报告在伦敦时间凌晨一点钟的时候出现在荧光屏上。不到一小时的时间,带子就出来了,是从美国大使馆的屋顶上收到的。那份报告已经尽可能地被瓜分得四分五裂。对我来说,它还是一个确实的现场报告之典范。

当然,原作者得为人所知,因为太阳底下,没有一位作者是全能的。派迪并不是善于察言观色的人,但他有其他的优点。他以前是一位廓尔喀族的特勤人员,后来才转为情报人员。他有语言天赋,善韬略,又有像奈德一样临危不乱的气质。

为了扮好在莫斯科的角色,他还煞有介事地装出英国人那副糊里糊涂的外表,让那些不明就里的人在谈到他的时候,还不时地拿他来开玩笑,譬如他夏天在莫斯科的树林里旅行时那一身的短衣短裤的装束;冬天里他的越野滑雪等等——他把那些古老的滑雪橇、竹竿以及随身口粮都装到沃尔沃车上之后,最后才连人带帽一起钻进车里。那顶厚帽子厚到给北极远征军作为御寒用都绰绰有余。不过,俗话说,大智若愚。不管事后别人如何以貌取人,派迪还是一个聪明人。

派迪控制他的手下,不论是学语言的冒牌学生、旅行社的职员、小商人,派迪都是一流的好手。他对他们的照顾真可说是无微不至。每个经过他照顾的人都对他钦佩得五体投地。如果说,这种好交游的个性无可避免地让他易上别人的当,那就不是他的错了。

这种个性也影响到派迪的报告。他先被巴雷报告的精确给震惊了,录音带也证实他这一点。

巴雷的语气比往常的任何一卷录音带都要显得自信得多。

派迪为巴雷的决心及对任务的热忱所感动。他比较了一下在卡车里坐在他面前的巴雷,以及在列宁格勒之行以前听他简报的巴雷,深深地觉得现在的巴雷与那个时候的巴雷,真是不可同日而语了。他是对的,巴雷已非昔日的巴雷。他的视野扩大了,人也变了。

巴雷给派迪的报告,在派迪能力所及的查证范围里,与事实无一不合。从卡佳驱车至地铁车站接他,到坐在椅子上等待,到那个被压制住的电话铃声。电话响的时候,卡佳正站在电话旁边,巴雷说。如果巴雷自己都很难听得清楚电话里在讲些什么,那么,安娜斯塔西亚也不可能听到,这就不足为奇了。派迪想,卡佳在拿起电话筒的时候,动作一定比闪电还快。

卡佳和蓝鸟之间的对话很短,最多不过两分钟而已,巴雷说。这种说法也让我们找不出一丝一毫的破绽。我们一向都知道歌德是最怕在电话里长篇大论的。